——恐惧,还是恶心?我已经没办法确认在心里涌起的这股感觉了。我踉跄着继续后退,能做的也只有后退。
小夜闭上眼睛待了一会,似乎在回味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你看,你最喜欢的老师已经被囚禁在闭锁时空里了,和我的肉体一样。但是我早就将一颗精神的种子种在了这孩子身上哦?正是因为如此,在献祭了我所有的部下甚至自己原本的肉体之后,我才能在这孩子身上重生。”
她一步步向我靠近。
“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因为你迟早会被我连皮带骨吃进肚里。不过,马上进餐有点太过无趣了。在进食之前,要先有一些娱乐才可以哦?”
小夜这么说着,微微一笑,双眼中闪烁着邪恶的红色光芒。
“呐——看我的眼睛?”
第10章 梦与现实(1)
“——”
被刺目的光芒所惊醒。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和被早晨的阳光染成一片透白的窗户。窗帘没有拉上,手机闹铃也在此时响了起来,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的歌曲。那是一首德文歌,老实说,如果不看翻译的话,根本听不懂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就算如此,我也由衷地喜欢着它的韵律,它的音调,以及那位歌手犹如太妃糖般醇厚甜美的歌喉。
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我下床从衣柜里拿出衣服。今天也会是一如往常的一天,穿衣,吃早饭,和朋友一起去上学,然后放学,社团活动,回家。
平凡,普通到极点的生活。但是却无端地让人安心。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内心这种有点过于奇怪的安心感有些过于夸张和刻意,几近于好笑的地步了。为什么会有这种退伍老兵一样的感觉?我又不是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这样的日常,我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了。这些平凡但弥足珍贵的记忆,就像是一本本日记一样罗列在记忆的书柜里,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将它拿下来阅读,清晰得一如往昔。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我来到了客厅。空气里弥漫着早饭的香味,味增汤,白米饭,小菜和烤鱼——非常典型的日式早餐。妈妈一如既往地在料理台前忙碌着,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桌旁。
那是小夜,我的妹妹。虽然不是直系血缘,但也算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了。由于要在这个镇子上小学的缘故,所以住在我们家。穿着类似于修女服的衣服也是因为她上的小学是教会学校。
“早上好,姐姐。”小夜说。
我微笑着对她和妈妈都打了招呼,然后坐在了桌边。很快,妈妈也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坐了过来。
“我开动了。”我双手合十,轻声说,然后拿起筷子。
早饭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和妈妈道别之后,我和小夜就离开了家。在家门口,奈奈和千鹤——我在学校里的朋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啊,抱歉,等了很久吧?”我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我们也才刚到啦。”千鹤和以前一样富有活力,她兴奋地朝我和小夜挥着手,“嗨,小夜——你好吗?”
“千鹤姐姐,奈奈姐姐,早上好。”小夜有些拘谨地向她们微微鞠躬。教会学校那严苛到有些近乎于强迫症的礼仪教育培养出了她这种稍微有些刻板的性格,这个安静的孩子有着日本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稚嫩脸庞和黑色如漆的长发,但是却穿着一身修女服而不是华丽的和服,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十字架,小小年纪就有一种宗教式的端庄和沉静。
奈奈也笑着打了招呼,她是个知性而文静的眼镜美人,和活泼好动的千鹤正好相反。不过这两个人却同属一个社团,一个叫灵异研究社的奇怪社团。说起来我也是这个社团的成员。虽然社团还不满四人,但是一直奇迹一般地没有被废部。或许这都归功于好学生奈奈凭借着自己门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的成绩单在老师那里求的情吧。
闲聊了几句之后,我们三个告别了小夜,分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小夜的教会学校正好在我们高中的对面,那里的教师也都是温柔和蔼的修女,我曾经去过几次,感觉就像是真的教堂一样,甚至每个学生都会被要求随身携带圣经。
“呐呐小未白小未白,你看了吧?昨天的综艺节目。”走在路上,千鹤兴致勃勃地越过我们三人中间的奈奈,“那个主持人他啊……”
我努力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昨天电视节目的内容。原本我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娱乐圈相关的东西的,但是在千鹤的大力安利之下才勉强答应去看了几眼,不过大多也是为了应对早上千鹤的聊天话题。
“啊,那个,林老师初耳学?”不知道是由于节目内容太过无聊还是昨天实在是有些累,我竟然没有想起来那个综艺节目究竟有什么内容,只好将自己刚刚搜肠刮肚想起来的一个节目名字搪塞了过去。
“什么呀,才不是那个。”千鹤撅起嘴,“小未白你一定没看!”
“抱歉抱歉,昨天我有点累,虽然好像是看了但又似乎没有看……”我双手合十讨饶道。
“什么啊那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你是薛定谔吗。”千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为什么要用薛定谔形容我啦。
“不关薛定谔什么事吧。你们两个。昨天的物理作业有好好地做吗?”奈奈推了一下眼镜,哼了一声。
“哎呀——”
“啊呀——”
我和千鹤同时发出了声音。
虽然都是忘记做了,但是我想具体情况还是不一样的。千鹤这家伙大概在课上根本就没有听物理老师留了什么作业,而我是根本不记得昨天留了什么作业。奇怪,我昨天去做什么了?
“没做对不对?”奈奈轻笑着,就像是在朋友之间的拌嘴中扳回了一城一样。她有些得意地看着我们,“那么你们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奈奈大人。请务必把你的物理作业借给我们抄。”千鹤立刻做出了求饶的动作。
“哼。那你们还不快点走。每多在路上拖一分钟,你们抄作业的时间就少了一分钟哦?”她这么说着,故作潇洒地一掠头发,快步向前走去。千鹤惊叫一声,也跟了上去。
我看着奈奈头上那个随着她飘扬的头发而轻轻颤动的缎带发卡,不知为什么,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发卡……
“你怎么了,小未白?”奈奈转过头,“再不快点的话作业可就要抄不完了哦?”
“哦!”我胡乱应着,压下心头那奇怪的感觉,快步跟了上去。
在学校的一天非常普通地过去了,在奈奈的帮助下,我顺利地交了物理作业,而之后的社团活动也是挺普通地进行着,尽管奈奈找来的灵异录像带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吓人。在用烧杯煮的咖啡香味之中,天空逐渐被晚霞染红,趁着天还没开始黑下来,我们三个明智地决定留着几盘录像带明天再看,然后窜出了学校。
在家门口和奈奈她们告别之后,我回到了家里。小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餐桌边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写作业。而妈妈则一如既往地在料理台边忙碌着。
“妈妈,要我帮忙吗?”
“没事哦。比起帮妈妈的忙,不如去帮小夜看看作业?”
“好——”
……
平常已极的对话。一切都那么普通。就像演练过无数次的台本。有的时候我不禁会这么想,人的一生,和准备好剧本的舞台剧有什么区别呢?或许有人会说人的一生中充斥着无数的可能性,每个选择都可能导致未来的完全改变。
但是,不是这样的。
人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有资格说它的人只有无所不知的神。
说出这种话,就等于站在俯瞰一切的角度——对,有个词叫做上帝视角,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来做出评论。这是不正确的。实际上,人的一生,就像是在布满荆棘的黑暗荒野上行走。你的视角只局限于地面——只局限于非常有限的前方。你不知道黑暗的前方会有着什么,你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会不会通向自己的目标,你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是否安全。你甚至不知道除了这条路之外自己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或许任何你认为以自我意志做出的选择,都只是走着一条既定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