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月堂未白(Sengetsutou-Mishiro)。
——破晓之门(Gate-Of-Dawn)。
第19章 小镇魔影(上)
纤细的手指落在凹凸不平的点字上,缓缓爬行着。
眼中所见尽是一片黑暗,在这毫无一丝波澜的漆黑中,指尖传来的触感格外清晰地传到脑中。
左手放在桌下,手中紧紧捏着一根拐杖,右手放在桌上,一点点阅读着这不知道被读了多少遍的书本。
对于雾塚小夜来说,这些从指尖反馈而来的触觉,就是这世界中唯一的光明。教堂已经两天未开门了,这两天之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并不知道。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处。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将书本翻到下一页。这盲文的圣经,对于她来说,是仅有的完全属于她的东西,也是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小夜坐在教堂之中,低垂的夜色从高窗中洇了进来,将一切都染上昏沉的暗淡。蜡烛没有被点亮——也并不需要点亮,即使身处灯火辉煌的光明世界,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慑人黑暗。
忽然间,一个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少女阅读点字的指尖微微一顿,如果不是常年的盲人生活带给她的超越常人的听力,如此轻微的声音就算被普通人听到,也会被误认为是错觉。
有人走进了教堂。声音这么告诉她。是在这里担任神父的叔父把门打开了吗?什么时候打开的?小夜茫然地转向声音传来的位置,不过不管如何,招呼踏进教堂里来的信徒——虽然也未必是信徒——是她的工作,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神父现在出去了,无法进行告解,十分抱歉。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圣经,有需要的话请您自行取用。我是个瞎子,没办法帮您什么,请谅解。”她用试探的语气说了一句,如果叔父不在大厅里的话,那么无论是谁来了,她也都只会说这一句话。
“可以自行取用么?啊,真是慷慨啊。”来人的声音沙哑、低沉而磁性,是一个声线极其富有魅力的成熟女性。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来人忽略,或者是混淆了“自行取用”这个动词的对象,还没等小夜反应过来,她的脸上一凉,一只冰冷的手就抚上了她的面颊,而另一只手则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那个?”小夜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慌乱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开女人的钳制,但是那双手的力气大得出奇,她几乎动弹不得,“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可以自行取用吗?”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用几近调笑的语气说道。
“可以自行取用的,是前面的圣经……”小夜挣扎着,但是她瘦弱的身躯在那女人的力气面前只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完全没有起到一丁点效果,“我这样会很困扰,请您放开我……呜!”
“那种写满谎言的书,要来做什么?比起那木砖来,还是活生生的生命更加合我的胃口——比如说,你。”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小夜依然无端地觉得那女人现在一定是在笑着,嘴角邪恶地向上扬起,她压在小夜身上的双手力道逐渐变大,小夜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叫喊,呼唤楼上的叔父——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在楼上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张开嘴,声音却如同坏掉的八音盒一般,只能从唇齿间泄出一丝丝微弱的气流涌动声。
随后,小夜的脖子上一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贴了上来,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的触感在她的颈间一直挥之不去。随即,她的意识就熄灭在了一片比眼前的黑暗更加深沉的混沌中。
当她醒来的时候,那个诡异到令人恐惧的女性已经不知去向。小夜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上,衣服依旧整齐,而手边的拐杖与桌上的圣经也都没有丢失。她定了定神,但依旧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抓起拐杖和盲文圣经,慢慢地朝着教堂的二楼走去。回去吧,她这么告诉自己,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屋里,用睡眠来结束这一天。
小夜数着自己的步数,用拐杖嗒嗒地敲打着地面,慢慢地沿着楼梯走上去。还没有真正上到二楼,一股奇异的味道就从上面传了下来。那是香烟混合着另一种不知名的药物的味道,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二楼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就是她的叔父——雾塚弘一的房间,而最里面那间小小的房间,才是她的居所。
她颤抖着挪着怯懦的步伐从叔父的房间门口走过,就当她为这一路上的平静而感到庆幸的时候,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成为了她噩梦的开端。
紧接着,一只粗暴的手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少女拖进了房间中。小夜紧紧地闭着眼,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拐杖在慌乱中被丢到何处,只是双手死死地抱着那本圣经,大脑中不断地重复着书中的内容。
——长老中有一位对我说,不要哭。看哪,犹大支派中的狮子,大卫的根,他已得胜,能以展开那书卷,揭开那七印。
——我又看见宝座与四活物并长老之中,有羔羊站立,像是被杀过的,有七角七眼,就是神的七灵,奉差遣往普天下去的。
头皮被那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暴行蹂躏得一片剧痛,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渗出,但是这男人仿佛心血来潮般的虐待却只是开始。一股大力撞在小夜的身上,把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撞飞出去落在床边,额头重重地撞在床沿上,顿时身体如同像过了电一样,大脑陷入了短时间的空白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进房间,然后被一脚踢到床沿或者其他什么硬物边上了,但这疼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
仿佛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离在自己的意识之外,小夜的大脑如同坏掉的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书中的话语,仿佛这对她来说就是唯一的救赎。
——这羔羊前来,从坐宝座的右手里拿了书卷。他既拿了书卷,四活物和二十四位长老,就俯伏在羔羊面前,各拿着琴,和盛满了香的金炉。这香就是众圣徒的祈祷。
——他们唱新歌,说,你配拿书卷,配揭开七印。因为你曾被杀,用自己的血从各族各方,各民各国中买了人来,叫他们归于神,又叫他们成为国民,作祭司,归于神。在地上执掌王权。
紧接着一个耳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将她打得转过头去,耳中一片嗡嗡的鸣响,意识仿佛离开了躯壳,任由那具可怜的躯体承受着接下来雨点般落下的拳打脚踢。
男人一边打一边发出粗野的咆哮与吼叫。那些都是她听过许多遍的话。无数次地铭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如同一句句缠身的魔咒,日日夜夜在她地狱一般的梦境中回响。
你的父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一点用都没有的瞎眼东西。
你为什么不去死啊,活着还会给老子添麻烦。
要是那天你跟着你的死鬼爸妈一起被车撞死,就用不着吃这么多苦头了,知道吗。
随后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粗暴地丢上床,然后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开始撕扯起她的衣服。或许是她抱在胸前的那本圣经太过碍事,男人一巴掌将它打飞了出去。
上帝?什么狗屁东西。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神爱世人?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就像你这样,人死后就是一团臭肉?灵魂?那种东西怎么存在,就算有的话,也是统统都要下地狱的呀。
似乎唯独这句话穿透了她用无意识构筑出的屏障,少女开始慌乱地扭动起身体挣扎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少女的脚踢在了男人的下|体上。
男人发出一声咆哮,尽管少女无力而羸弱的身躯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剧烈的痛楚还是让他失去了在药物作用下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小夜听到自己的叔父响亮地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下一秒——一个重物砸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小夜浑身一震。一缕黏黏的东西沿着她的脸颊滑下。男人的怒火并不会因为一下重击而就此熄灭,第二下,第三下,连环的重击蹂躏着少女的躯体,那具娇小而羸弱的身躯随着每一次击打而如同破损的沙袋一样抖动着。
——我又看见,且听见,宝座与活物并长老的周围,有许多天使的声音。他们的数目有千千万万。大声说,曾被杀的羔羊,是配得权柄,丰富,智慧,能力,尊贵,荣耀,颂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