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傻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灵碧。
“你的法术失控了呀,小姑娘。”山鬼收回了镜子,双手叉着腰,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使用的是哪门法术,但是看样子,它应该是将你内心的兽性引发出来了。”
“兽性?我的?”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渐渐意识到这个词里某些不太妙的意义。
“每个活物的心里都有着最原始的狂暴本能。那是大地的愤怒在生灵的灵魂深处留下的烙印。”灵碧抱起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在某些更加贴近那原初大地的领域,或者是通过某些法术,这些野性就会逐渐浮现出来,甚至对肉体都产生影响。”
“那我正是……被这野性所影响了吗?”我喃喃地念叨着,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头顶的耳朵,然后又摸了摸自己本来的那双耳朵,它们还好好地在那里。
“毫无疑问是的。在你那莽撞的行为之下。”灵碧挠了挠头,“不过就我的观察而言,你施展的法术和一般的变化之术还不太一样。那些妖官玩什么千变万化的把戏时,可不像你这样子。比起那个,你这门法术更像是南荒巫术,那些生活在赤水流域的古老部落里,就传承着像这样唤醒生灵野性的秘法。我曾经听人说过,那里的巫师会对部落的战士施咒,让他们变化成力大无穷的野兽,或者狂暴凶猛的半兽形态,大概就是用了这种法门。”
虽然灵碧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但我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那么怎么解除它呢?”
“我怎么知道。”灵碧开始翻白眼,“或许等个两天自然就没了吧。你陷得还不是特别深,所以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么为什么是猫的耳朵?”我再次问道。
“这个谁知道啊。”灵碧气呼呼地伸出手,捏着我的猫耳朵。
“哎呀,疼疼疼,不要捏……”我痛呼出声,没想到这对耳朵竟然这么敏感,稍微被用力一捏就疼得不行。
“每个人内心的野性都不一样。”灵碧撒完了气,收回双手,“可能你心里的那头野兽就是猫之类的吧。”
“猫嘛……”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她,忽然恶作剧之心大起,坏笑着问道,“说到这一点,那你内心的野兽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没有那种东西。”灵碧轻描淡写地说,“我等山鬼一族并非生灵,和你们这些有着肉身的凡浊之人可不一样。”
“好吧,好吧。”我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本来想借此机会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被这家伙这么轻易地就挡了过去。
“总之你不要再用那些危险的法术了。倘若因此失却心智,变成愚钝兽类,那可不好玩。”最后,灵碧这么说道,“劝你最好再想些别的法子。变成动物骗过小瞳固然可行,但依你目前所施的法门而言,风险委实太大。”
说完,她就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原地。
“野性…吗。”我喃喃自语着,抬起手抚摸着那对猫耳,实际上它也没有带给我什么特殊的感觉,我既感觉不到听觉变得更灵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感,就好像它只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装饰而已。不过,刚才沉浸在野性之中的感触依然十分鲜明地留在心里。
我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那就像是打破了所有枷锁之后快意而酣畅的疼痛,绝对的自由,再没有任何拘束,无与伦比的——畅快。
说实话,我真的差一点就沉溺于那种感触之中,无法自拔了。无怪于每个德鲁伊学徒学习这种法术的时候,身边都要有导师看守。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野性之心所吞没,而其后果之严重也自不待言。
但是,我总觉得还差一点就能抓住什么,总有一种,还差一点就能触及什么东西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只是无端地觉得那对我十分重要。
——我想再次尝试。我想再次进入那充满雾气的世界,那样的话,我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是灵碧临走之前的话依然让我犹豫不已。如果真的被野性之心吞没,可该怎么办?从她的话语来看,连身为山鬼的她对这种法术也没什么详细的了解。
我就那么坐在那里,盯着铺满鲜花的墙壁,茫然地发着呆。思绪早就不知漂到多少里外的远方,或许是在追逐回忆着那水塘中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倒影,也或许是在回味那野性狂躁的快意。而直到天色逐渐变亮,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发了一夜的呆。
第10章 乐章(1)
最终,在第二天早晨,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回到那片满是雾气的草原上去。
我想要知道那个世界的尽头,究竟有着什么。这种感觉非常难以说清,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有人把一件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寄存在了那里,就等着我前去取一样。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我十分难以表述,甚至不能用语言形容,但怎么说呢……
尽管我如此贸然地再次进入那个世界可能会导致自己被野性吞没,彻底失去自我,但我觉得如果不前去一探究竟的话,会失去更多东西。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算是很高深的法术,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德鲁伊的传承,野性之心,还有那个布满雾气的奇妙世界……那究竟是什么?想到这里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去询问一下灵碧的,尽管她可能也并不知晓。
就如灵碧所说,每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狂暴而原始的野性。而那种莫大的荒蛮之力正是德鲁伊的力量来源之一。如果……如果,我能驾驭这种力量的话……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像是盘绕树木而生的蔓藤一样,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下根去,然后不断地疯长起来。
我需要力量吗?这么思考一下的话,或许是的吧。与天狗小姐的对峙使我深切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即使我明白,自己在魔女之国没什么可能面临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但这种无力感始终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在我的心头。
……我需要力量。
如此确认过自己的想法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开始回忆起那古老的旋律。当那浑厚而沉重的音节再次在心中响起时,不仅仅是心灵,就连我的肉体也为之开始震悚了。那仿佛从大地深处涌出的鼓点不断地震颤着,随后风开始吹动,树林随之摇曳,向天空发出一阵一阵的浪涛声——陆地上的浪涛声。而在那之后,野兽开始咆哮,禽鸟开始鸣叫,万般生灵都开始向着天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无数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如同庞大的波浪,那强烈的压迫感比之当初我在海上见到的巨浪更甚,兽吼声,鸟鸣声,以及狂风吹动的声音,渐渐地全部都混同在一起,就像是无数条细绳拧成一束,再也不分彼此。所有的声响汇聚成一个,将我吞没在其中。
当声音抵达一个极限的时候,人就感不到它有多么洪亮了。在那至为深沉的脉动声之中,我已经忘却了它的存在,甚至感到它与那至大的天与地合而为一。
恍惚之间,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面前的世界被浓郁的雾气所笼罩,脚下是布满露水的潮湿大地。与上次来这里时相比,我能感觉到更多东西。能够闻到草木湿润的香味,能够看到天空中一轮弯弯的月影,能够感受到皮肤周围蒸腾着一股暖融融的泥土气息,让人懒洋洋地,不想去思考。
望着布满雾气的空中那隐约的月轮,那种熟悉的麻痒感再次渐渐从脚底爬上,沿着血管一路蔓延,从身体内侧抓挠着皮肤,几欲破体而出。
——想要咆哮。想要奔跑。想要嘶吼。
于是我开始朝着前方迈开脚步,不停地奔跑,就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被莫名的恐惧感所驱使,疯狂地奔跑着。
脑海里的思绪如同暴晒在阳光下的冰雪一样逐渐融化消失,那宏大的声音渐渐开始占据了我的脑海,我闭上眼睛,竭尽全力抵抗着野性之心的侵袭,努力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幕幕。
——与薇奥拉相遇的那个夜晚。
——第一次在教堂中看到小夜的背影。
——夜色下的幽灵,乘枯朽与毁灭而来的四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