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我的名字叫船月堂未白,是千鹤的朋友。”我轻声安抚她,试着用指尖触碰她的手背。就像触电一样,小夜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立刻把手缩回袖子里,茫然地用她空洞的眼睛朝着我。
“你的创可贴贴歪了。要不要我帮你重新贴一下?”看着她怯懦而充满恐惧的可怜模样,我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握住一样,一下子抽紧了。
愤怒与悲伤交织成汹涌着的巨大河流冲击着我的胸腔,我既对那虐待这个可怜女孩的暴徒感到愤怒,又对她的不知反抗与一味忍耐感到愤怒,还为她的无可奈何与怯弱无力而感到悲伤。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令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继续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跌、自己跌的……”小夜埋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我猛然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她发出更大声的悲鸣,不知所措地颤抖着。
“告诉姐姐实话,小夜,你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死死地按住她,分出一只手扳住她的脸,让她朝向我的方向,声音由于极力压抑着的怒火而开始变得嘶哑。
“真、真的是我自己跌的……请不要再抓着我了……”小夜拼命往后退去,话音中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她紧紧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在我突如其来的逼迫之下抽泣着。
“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我松开了双手,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看着面前的小夜,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咬着嘴唇,双手死死地互握着放在腿上,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怕自己下一秒就又会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告诉我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我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瘦削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在我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小夜再次颤抖了一下,她的呼吸轻轻拂在我的手指上,就像是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那尚未完全干透的翅膀的脆弱的碰触。“是教会的人做的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反常。
“不是……”小夜立刻摇头否认,她的声音听起来低得可怜,“真的是我自己跌的……”
“好吧。没关系,姐姐帮你重新贴一下创可贴好不好?伤口都露在外面了。”我柔声安慰她,决定不再去问她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创可贴上。
她犹疑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去,“好……”
我握住小夜的双手,她冰凉的小手在我的手中依旧微微地轻颤,直到她平静下来之后,我才把手指放在创可贴上,“可能有些疼,你忍一下好不好?”
小夜勉强点点头,我捏住创可贴用力一揭,几乎是与此同时,小夜发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悲鸣,我看到她死死地咬着嘴唇,随即迅速地将创可贴贴正,握着她的手,“好了,已经结束了。”
小夜摸着自己手上已经被贴好的伤口,小声道,“谢谢你……姐姐……”
“你一定……很辛苦吧?”我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但最终却发现我的词汇贫乏得可怜。
“虽然是很辛苦……但我相信只要虔诚祈祷,总有一天主会听到我的呼唤,结束这份苦楚。所以在那之前我要尽力忍耐……”小夜低下头,轻声说,那天真而虔诚的话语让我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真的……真的会有神么?那个所谓的上帝,真的会来拯救他的信徒么?小夜的这番话浇熄了我的怒火,我抚摸着她的双手,试探着问道:“那个……小夜。”
“嗯?”她驯顺地侧过了头。
“你……要不要来我家住?我可以照顾你……”
小夜愣了一下,随即她慢慢地摇摇头,“这样会给姐姐添麻烦的。我知道的,我是个眼睛看不到的瞎子,活着也只能给别人添麻烦。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等我说什么,她就抽出手,双手合拢,握住了我的手掌,“姐姐是个好人呢,虽然每天都填不饱肚子,身上的伤也很痛,但是小夜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不再希求更多了……”
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他也不会赐福一个杀人犯吧。我看着小夜平静的面孔,她温顺地低垂着眉眼,静静地祈祷着,那宁静的姿态令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终,我叹了口气,干涩地开口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话刚一出口,我就开始痛恨这句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如果她能够照顾好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境地。但是看着她,我又不知为什么兴不起强行把她带走的念头。
真的如她所说,这样就好了吗……
最终,我像一个幽灵一样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教堂。
第12章 镜中鬼(上)
傍晚六点钟左右的时候,我如约来到了自己家附近的那家书店,一如往常地背着薇奥拉给我的那个小挎包。千鹤和奈奈就在店里等着我。
“让你们久等啦。”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过去。
“哎,没关系的啦,我们也……呃,没事,看漫画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千鹤大概是想说“我们也刚到”,但是看了看手里翻了一大半的漫画,转而改口道,很大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我的手里。
那是一个被打了蝴蝶结的小手镜。
“诶?这个?”我拿着那个小手镜有点无所适从。
“礼物啦,礼物。”千鹤笑着,“不要多说什么啦,收下吧。”
“你……”奈奈忽然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千鹤,随即从包里也拿出一面一模一样的小手镜,“我该说不愧是我最信赖的社员吗?连准备的礼物都一模一样。”
“哇,社长你太狡猾了。经常跟我撞衫也就算了,现在连礼物也要撞!”千鹤瞪大了眼睛,一副被背叛了的样子看着奈奈。
“你小声点。这是在书店。还有,什么撞衫啊。我们明明每天都穿着制服。”奈奈的脸上飘起一片红晕,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就要把那个小手镜收起来,“总、总之这个先不算数,我明天再去买个别的……”
“没关系,我很喜欢。”我连忙抢过那个小手镜,把它和千鹤送的那个一起放进包里,看着奈奈过意不去的眼神,一叠声地安慰她道,“真的没关系的,我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
“好吧。”奈奈仍然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走吧。”
随即,我们就离开了书店,走过那条已经没什么雪的街道,就看到了我的家。
“薇奥拉,我回来了……”我刚刚推开门,就几乎吓得叫出声来。
“咦,小未白,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千鹤凑过脑袋来,“打扰了——”
然而千鹤却不像我一样硬生生憋住了这声尖叫,终于还是喊出了声。在我们两个后面的奈奈也被这一嗓子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地捂住嘴,瞪着屋子里的薇奥拉……
准确地来说,是她手里的那把刀。
比起普通的菜刀,这把刀细瘦而长,漆黑的金属上反着锋锐的冷光,刀锋上有着凶狠的锯齿,如果说这是一把杀人刀,我也绝对不会怀疑。
现在薇奥拉就正一手拿着这把刀的刀柄,另一只手托着刀背,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边,正侧身看着我们。那毫无表情的面孔配上这么一把看起来极为凶残的刀,也难怪千鹤看了一眼就吓得喊出声来。
“薇、薇奥拉?你你你你在做什么?”我颤声道。
薇奥拉闻言,甩了甩手里的刀,那刀刃破风声连门口的我们都听得到。
“小小小小未白她她她是谁……”千鹤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带着哭腔问道。
“我我我我我老师你不要问我太多我我我我也不太明白……”我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而薇奥拉则把身体让开一点,让我们看到一条固定在她面前肉架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猪腿。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整条的火腿。
“做饭啊。”薇奥拉把刀放在火腿上,手指按在刀背上慢慢地推了下去,刀刃顺利而没有一丝滞涩地切掉了火腿的一块外皮,露出底下那极富纹理与层次感的火腿肉。
“快进来吧,外面冷。”她看了看我们,将被切下的火腿片放在一边的盘子里。
“不要慌,重复一遍,不要慌,那是火腿,不是人腿!”我伸出手拦住转身就想跑的千鹤,如临大敌般地慢慢蹭进了我自己的家里——饭桌上摆着一个盘子,上面放满了烤得金黄酥脆的厚面包,旁边还放着几根装在袋子里的长面包,我看着袋子上的法文标签越发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