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应该能够念出那条咒语了。”薇奥拉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则焦急地抓住她的手指仔细看着,“你的伤口……”
但是她的指尖光洁细腻,一如往常,哪里有什么伤口?
“那种伤口不消一秒就会愈合的啦。”她毫不在乎地替我解下围巾,“你明天晚上还要去那间学校对不对?早些洗澡睡觉吧。”
“呃……你知道那间学校的事?”
“不知道哦。但是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些灵盘踞着。”
“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件事,该说不愧是魔女吗……”
“那些小家伙都算是很低等的存在,不过对于你来说,里面应该还有几个家伙算是有点棘手的吧。”
“呃,那些棘手的家伙一共有多少个?”
“谁知道呢。我不会去特意数蚂蚁的数量。”
薇奥拉的发言让我陷入了沉默之中。随即她摸了摸我的脸蛋,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擦着,然后轻轻揪了一下,“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小小的考验吧。”
“考验?”我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从学校的灵手里保护你的那些朋友。只要你们的调查结束了,而且她们都没有事,这个考验就算完成了。怎么样?”
“完成了这个考验……呃,我能得到什么?”
“我会再教你一个魔法。”
“那我接受这个考验!”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老实讲,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下这个新魔法的效果了。
在洗澡的时候,我对着浴缸里的橡皮鸭子喊了好几遍“ThokViis”,但是水面上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泛开。我叹了一口气,恐怕这个法术真的只对灵体有效,对普通的物体是没效的……吧。
我转过头看着为我拿来洗发水的那两只金色的手,一句“ThokViis”在嘴里酝酿了好长一段时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要不是薇奥拉说过这两只手不受我法术的负面影响,我肯定一早就忘恩负义地拿它们开刀了……
不过,薇奥拉所说的话,已经足以让我陷入长时间的亢奋状态了。
魔法。她会再教我一个魔法。我无意识地拍打着水花。
魔法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对现实的拒绝。
对这个冰冷而乏味的现实的拒绝。对这个没有人能够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同类的现实的——拒绝。似乎只要与这些东西彻底划清界限,我就能成为真正的魔女。
但是——
千鹤和奈奈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亢奋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尽管我的内心一直在喊叫着“看不到你身边的灵体的人,绝不可能真正地理解你”,不过……
我却发自内心地不想失去今天刚刚得到的友情。尽管它才刚刚从泥土里探出一根脆弱的萌芽,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和她们做朋友。如果你也在寂静冰冷的监狱中听着门外传来的惨叫与辱骂声听了一整年,那么任何一个女孩子轻声细语的说话都会成为比迦陵频伽鸟的歌唱更加美妙的天籁。
不知是不是身边飘着几根香草的热乎乎的洗澡水让我的思绪变得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开始漫无目的地狂奔起来,不过在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后,这匹野马忽然就那么折断了腿,扑倒在地面上。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脑海中的念头就像是电量快要耗尽的机器人,逐渐嘶哑着缓慢下来。
好热。我是不是泡晕了?眼前所能看到的东西全部都变成了浑浊不清的粥状物,仿佛有一块烧红了的烙铁敲开了我的脑壳,好痛,整个脑袋都热辣辣地痛着……
我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四肢却不听我的使唤,双腿尚未完全直起,关节便彻底地罢了工,我再度跌坐在浴缸里,溅起大片水花。面前一片混沌,就连物体模糊的轮廓也看不到了。脑袋里那块滚烫的烙铁依旧在蛮不讲理地搅动着。
难、难道,我没有死在冰冷的牢狱里,却要将这放满热水的浴缸作了自己的坟墓?
想想都觉得可笑。
但是我连笑的念头都完全提不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快要融化了一般委顿在热水中。那些水立刻就像蛇一样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子和嘴,而我却无力抵挡它们。
薇、薇奥拉……
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用我能够发出的最微弱的声音,将这个魔女的名字变成了几个涌上水面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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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这是我的触感复苏之后,传递给我的第一个信号。
我睁开眼睛,全身的知觉蜂拥着回到了身体里面。
全身酸痛无力,就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一样。眼前是一块干净的天花板,上面的灯暗淡着,不过房间却并不能算是黑暗。即使是在窗帘的遮挡下,月光的光晕也依然透了进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靠在我的身边。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熟睡的面孔。
——是薇奥拉。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整个脸部的线条似乎都柔和并且温暖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温暖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五官的线条……但确实就是这样。她醒着的时候,这张脸就像是封冻的冰河,只有在露出微笑的时候才会解冻。而现在……
她就像一池恬静的湖,长长的睫毛(那竟然也是白色的)轻轻地颤动着,身体靠在我的身边,冰凉的肌肤紧紧贴着我,那毫无温度的身躯让我不由得怀疑起了这个魔女的真身究竟是不是吸血鬼一类的东西。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薇奥拉的腿。这个魔女的一条腿横着搭在我的腿上,一条手臂压在我的胸前,像个孩子一样静静地沉睡着。我就那么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难道昨天晚上是她把我搬到床上来的?不,绝对就是这样。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认清这个事实——
我们就这么睡了一晚。我和她。在一张床上。
好吧。我现在忽然想让那两只手给我拿个镜子过来瞧瞧我的脸是不是已经红成了个大苹果。
不,其实这没什么……都是同性,睡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所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昨天晚上我为什么会突然就晕倒在了浴缸里呢?真的是泡晕了?还是生病了?就在我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咕咕”的叫声。
三秒之后,一阵难以忍耐的饥饿感让我反应了过来。那,恐怕是我的肚子在叫。我让那两只手替我拿来桌上的闹钟瞧了瞧。
……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我昏倒了那么久吗……
我转头看着薇奥拉恬静的睡颜,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句她说过的话。
“我睡下去之后十年都未必醒得过来,现在还是不睡的好”。
难道说她真的要睡十年吗?
我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抬起来,开始一个劲的摇晃,“薇奥拉,薇奥拉……老师?”
我喊了几句之后,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那一睡十年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那没有温度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
“你饿了?”她抽回手捏了捏我的脸,眼波忽然融化,嘴角挑起一个促狭的微笑。
“啊……”我呆呆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薇奥拉从我身上爬起来,我这才发现我们两个都已经换上了睡裙。我看着她下了床,离开了房间,很快的,大厅里就传来了煤气灶被点燃的声音。我脑海里一片空白,麻木地爬下床,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我昨天穿的衣服。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走下楼梯,薇奥拉正系着围裙背对着我,正在做炒饭。
“那个,薇奥拉。我昨天……是怎么回事?生病了吗?”我依旧浑身无力,揉着仍然有点疼痛的太阳穴坐在桌边。
“不,因为你喝了我的血。”薇奥拉头也不回,翻动着锅里的炒饭,一阵阵香味飘了过来,“放心吧,那也就一次而已。没什么后遗症的。”
“啊……”这个原因却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的血是什么十全大补药吗?补得我这一阵犯病……当然,这句话我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很快,薇奥拉就把一盘香气四溢的炒饭摆在了我的面前,颗颗金黄色的饱满饭粒里混杂着黄瓜、玉米粒、胡萝卜和香肠,颜色鲜艳动人,光是看了就让人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