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她小声嘟哝着,看到我之后,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我哼了一声,皱眉瞪着她,“你怎么还是这样?”
“哪样?我能怎么样?”红鸢苦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被忘掉了,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越想要想起来,就越是想喝酒……”说着,她摇了摇手里的酒瓶,那容器发出沉甸甸的咕咚声。我看着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抢过那个酒瓶,“你还喝酒,所以你越喝酒越是想不起来!”
“是啊……但是想不起来,也好像无所谓了的样子。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她喃喃地说,双手乱|摸着想要拿回酒瓶子。我把酒瓶藏在身后倒退了两步,“你没事做的时候就一直在家里这么烂下去吗?”
红鸢无奈地点点头,“是啊。我一直在向红塔申请去沉睡者的国度出任务,但是上面那些家伙迟迟没有批复。”
“出任务?”我说。
“讨伐叛逆魔女的任务。”红鸢喃喃道,“也只有战斗能让我忘了那些事吧……那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的事情。”
我哼了一声,但确实,在我的记忆中,她在沉睡者的国度拔剑酣战的时候,眼中的神光确实与现在截然不同,十分耀眼夺目……不,搞不好那个时候的她,反而比较像一个活人多一些。现在这个红鸢简直就是个窝在家里的病秧子。
“现在你能把那个还给我了不?”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指了指我身后的酒瓶。
“哼。”我摇了摇那个瓶子,那里面还剩下大概小半瓶的样子。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直接把那个瓶子举了起来张口就灌,也不管西琳说过的那句“不要喝她的饮料”,直到把里面那辛辣而带着一些杏仁味的液体吞下去大半,才咳嗽着把瓶子丢还给红鸢。那烈酒一直从我的口腔烧灼到胃里,就像是在嘴巴里点了一把火一样,烫得难受。
“咳咳……”我弯下腰使劲咳嗽着,眼睛里甚至都咳出了眼泪,腹腔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是那么鲜明,甚至一路爬升到了脑子里,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但就算是这样,我的心里仍然升起一股小小的报复性的快感,“你这家伙,居然喝这种杀人的东西……”
红鸢摇了摇只剩下一丁点烈酒的酒瓶,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本来就不是给你喝的东西。你……你太勉强自己了。”
“哼。闭嘴,说起来,你能不能把火给我一点?”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抹了一把后,视野依旧模糊一片,我勉强活动着肿胀得不像样子的舌头,含含糊糊地问道。
“什么火?”红鸢说。
“我……要做魔杖……咳咳。”
“噢。原来如此。”红鸢似乎明白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嘴。一点火光从她嘴里冒了出来,缓缓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彤红的火球,大概有拳头大小。随着最后一丝火苗也从红鸢口中飘了出来融进那个火球中,她这才托起那个火球送到我的面前,“你接好。”
“哪儿有你这么给人的!”我当时恨不得把那个酒瓶子抢过来砸到她脑袋上,“这玩意儿不会烧手吗!”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她的反应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只见这家伙起身从房间里的杂物堆中拿出一个灰扑扑的水晶球,擦掉上面的灰后,慢慢地将那火球里的火苗注入进去,直到整个水晶球里都充满了旋转燃烧的火焰,这才把那球递给我。
我勉强伸手抓住那个水晶球,触手温热,倒是不烫手。但是在那烈酒的作用下,燃遍整个身体的火烧火燎感却越来越强,这个蠢货居然喝后劲儿这么大的酒,真是不怕死……
“你没事吧?”红鸢扶住我的肩膀,而我却只觉得视野越来越模糊,连她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我、我…日……你……”
这是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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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昏死过去的感觉了。
从一片朦胧和迷糊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感觉头痛欲裂。
视野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片漆黑之中恢复过来。我看到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和坐在床边桌前的白色身影。那应该是薇奥拉吧,她似乎在桌子上伏案写着什么。
“薇奥拉……?”我勉强发出声音,坐起身来,摸着自己一阵阵刺痛的额头。
薇奥拉转过身来,“你感觉好些了吗?”她说,“我已经在你睡着的时候喂你吃了醒酒药。你知道自己喝了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我……我怎么了?”
“你喝了很烈的烈酒,普通人喝一小杯就会立刻醉倒的那种。”她不满地皱起眉头,“还有……还有……唉,算了。你现在还好吗?脑袋还清醒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还好吧,就是……就是,咦,我怎么想不起来晕倒之前的事情了……”
薇奥拉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
的确如此。
在晕倒之前,我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这些记忆仿佛在我的脑海中被人挖走了一般,我能想得起来的离现在最近的记忆就是某个晚上吃的很香的烤三文鱼,而向薇奥拉确认过后,她回答说那是两天前的晚饭。
这两天的记忆……都去了哪里?
而且不只是这两天,再之前大概一周间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就像是隔了一层纱布,虽然有着大概的印象,但是细节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种酒没有让人失忆的效果吧?”我担忧地问。
薇奥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我,而只是说,“你好好躺一阵子吧。明天是朔月日,我会去和卡戎说让你在家休息的。”
“噢……”
我呆滞地发出一个单音节作为回应,然后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第5章 冥府之水(2)
我正身处于一个灰色的世界之中。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远处漂浮着一丝丝毫无生气的干瘪的云,地平线的彼端隐约可以看到有着尖顶的建筑物轮廓。
面前是一条纯黑色的河流,缓缓地流淌着,流淌着,朝着不可见的彼方流淌着,在河流的下游处,有一座巨大的白色拱门矗立着,这黑色的河水慢慢从门下流过,流向寂静的深渊。
河面上漂浮着苍白色的雾气,我发现自己依旧是穿着在家里的那身薄薄的睡裙,赤脚站在冰冷潮湿的河岸上。黑色的河水映出我的倒影,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不断泛起波纹的河水上逐渐变得扭曲破碎。
这里是哪里?
大脑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样难以转动,我拼命地回忆着这似曾相识的景象,是的,我应当是来过这里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对面前这条黑色的河流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是了。冥水,这里是冥水,死者灵魂洄游流淌之地,洗涤记忆与情感的黑色河流。我曾经许多次地来到这里听卡戎讲授有关亡灵生物的知识,但是那几次都是我乘着冥府船夫的渡船前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孑然一身,孤独地站在冥府的河岸边上。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舔舐着脚背,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冥水慢慢蔓延上河边细碎的白砂,漆黑的浪花拍打着我的双脚。我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两步,脚底在那沙滩粗糙的卵石颗粒上被硌得生疼。
……卵石?
不,那个好像不是卵石。
积聚在河边,形成沙滩的东西,并不是岩石。那粗糙的、灰白色的、触感干涩的东西,并不是岩石——而是骨骼。
是生物的骨骼。被河水冲洗得失去了原本的轮廓与形状,变成了一粒一粒的细碎骨块,形成了这惨白的河滩。几颗骨头的碎粒跑到了我的脚趾缝中去,磨得难受已极。但是我没时间理会这些东西,而是拼命朝更加宽阔的河岸上跑去,希望能远离这水位越涨越高的黑色冥河。
忽然,视野模糊了一下,一刹那间眼中所见的一切东西全部都失去了轮廓,变成了浑浊的色块。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当我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深深的冥河水里。黑色的冥水浸没着我的双腿,浪花轻薄地拍打着大腿根部,河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我远去——不,不如说我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