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忽然冷静下来,像是抽身而出用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这幕。她平静道:“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说气话。我不会再回来见你了。”
“你说不回就不回啊。”谢母慌了,带点虚张声势道:“你真这么厉害,就把以前欠我的钱补上啊。”
“我会还的,我会把每月工资的一半打到你卡上。你要是要利息,我也可以给你。”谢秋最后望了母亲一眼,太熟悉的一张脸,可熟悉的地方又如此惹人厌烦。
她淡淡道:“我知道你一直害怕我看不起你。是,我就是看不起你,但不是看不起的你学历,是看不起你这个人。你短视,肤浅,爱装模作样,年轻时候仗着脸任性,老了却没脑子。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不独立,你这辈子不依赖着别人就活不下去。你再有钱,精神上都离不开人,要寄生着别人过了日子。以前是外公外婆,后来是我爸,然后是我。但是我不想这样了,我有我的人生,下周有空就把我的东西搬走。”
谢秋扭头就走,把门一甩,扶着墙出去。她连着几个晚上熬夜,身体太受累,情绪一激动就胸闷气短,连生气都太奢侈。她回去就病倒了,只能把报告的事托给同事做,想来领导要觉得她难堪大任了。 她倒在床上咳嗽,倒生出种命该如此的感叹。
苏妙露道:“你病了怎么不和我说?”
谢秋道:“就是突然的高烧,没有住院。你最近够忙了,我就不来烦你了。”
她病休的两天里,孙铭打了个电话来慰问,还特意带了些水果饭菜上门探病。要硬说是同事情谊倒也说得过去,但总有些另眼相待了。她怀着别样的情绪,模糊了细节,只说自己要从家里搬出去,问孙铭方不方便帮忙。
孙铭爽快答应了,还从朋友那里借来一辆车,帮着谢秋把东西搬到出租屋。谢母当天冷着脸,一声不吭,她自觉也受了不少委屈,又觉得谢秋不过是一时赌气,便不愿先低头。但一周后,谢秋的钱准时打到卡上来,谢母倒是当真有些慌了,打了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微信也不见回复,她又不知道谢秋的新住处。一时间想找个人哭诉,都寻不见对象。
谢母这头急,谢秋倒全无所谓,只是谢过孙铭,请他去自己私藏的一家小馆子吃面。
孙铭虽看出谢秋母女闹不和,却也不戳破,只大口喝汤,说道:“这家的牛肉真不错,哪个师傅做的啊,我真他妈想请回家供起来。你是没吃过我们公司附近的面,那面皮有两米厚,比老霍的脸皮都厚。”
谢秋格格笑出声,老霍是谢秋的直属上司,有几次针对过她。她发现孙铭虽然看着不拘小节,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说话带脏字,但从来不说让人不舒服的话,也没说过荤笑话。
孙铭道:“对了,我住的地方附近也有家小馆子不错,你下次过来,我请你吃。”
谢秋点点头,忽然觉得这样子有些没完没了,他们每次见面都是一来一回地请客吃饭。虽然没什么亲昵的举动,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话。可次数多了,总是带着些暧昧,孙铭递筷子时,无意间搭上谢秋的手指。他的手迅速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
想到这里,谢秋忍不住微微一笑。要真是看不上眼的人,又何必一起吃这么多顿饭。话不投机的话,再好的菜也咽不下。
苏妙露见谢秋带着笑意在愣神,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调侃道:“想什么呢?一个人傻笑?想男人吧。”
“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
“得了吧,你看看你刚才那样子,像中了五百万。是不是那个姓孙的?有照片吗?让我看看。”
谢秋拿出公司的合照给她看,孙铭是个中等个子,平头正脸,穿着西装倒也有些气派。苏妙露道:“还不错啊,挺体面的。是不是不太爱说话?”
“你猜错了,他这家伙简直是个穿西装的李云龙。你也不用说场面话,你都和柳兰京在一起了,也不会看得上这种人。”
“我和你不一样,我看上柳兰京倒不是为了他的钱。”苏妙露自嘲一笑道:“这话听着好做作啊,像是三流偶像剧里的。不过说真的,和他在一起我不是很开心,他太有钱了,又什么都不说,让我压力很大。但是他又偶尔露出很脆弱的一面,完全像是个孩子,让我舍不得对他生气。”
“你有听过一种说法吗?人的心理年龄会停留在第一次受伤害的年纪。伤口会愈合,但伤痕一直都在。柳兰京有一个成熟男人的手段和地位,但是他的心理有一部分就是完全是个十四的孩子。你如果爱他这部分,是会很辛苦的。”
苏妙露领着谢秋去柳兰京的房子看,她也是第一次去,拿钥匙开门时还带点惴惴不安。一开门,光就从四面八方扑来。仔仔细细兜了一圈,面积不如浦东那套大,寻常的三室两厅,但采光和位置都优越,算得上冬暖夏凉 。说是没怎么装修,也不至于是毛坯房,大件家具和电器都齐备着,瓷砖地板也铺好,就是少了日用品和小摆设,像是家具店的样板房。
苏妙露掰着手指列清单,一样一样算着还要添多少东西进去。但谢秋已经起了疑心,这套房子在常德路,物业再好也偏热闹了,不像是柳兰京一贯的置业风格。说卖也不卖,说住也不住,倒像是要送人的,又特意让苏妙露过来布置。
谢秋道:“如果柳兰京把这套房子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苏妙露笑道:“你就白日做梦吧,柳兰京很抠的,这么贵的房子我做两辈子都买不起。那我可真要嫁给他当牛做马了。”
谢秋笑笑,也不搭腔,只从旁看着苏妙露的清单上还少了什么。苏妙露觉得墙的颜色太暗,就发消息问柳兰京能不能改贴墙纸。
柳兰京过了半小时回她,道:“你想改当然能改。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助理的电话,让他陪你去选墙纸,有熟人方便点。”
隔着几条马路就有商场,两人步行过去吃饭,又在上下楼层闲逛,想就近买些物什添置进去。苏妙露再怎么小心翼翼,也终于让柳兰京带着染上些习气,看到上千的标价,第一反应是便宜。
她正看着玻璃摆件,忽然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一接通,电话那头是林棋,气虚有些虚,客客气气道:“喂,是我,苏小姐你这几天方便吗?我想约你吃个饭。”
苏妙露道:“我就在外面啊,你现在有空吗?干脆过来找我吧,正好在商场可以喝下午茶。’
第73章 我的家人还不如一条狗
苏妙露见了林棋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婚礼上分别到现在,一个月都不到,林棋却憔悴清减了许多,像是一夜夏转秋,盛开的新叶都泛出了枯败的黄。林棋解释是谭瑛的父亲身体不好,她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照顾着。
苏妙露不至于全信,见识过谭瑛在婚礼上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她多少能猜到林棋婚后过得不算好。起先为着谭瑛这一层关系,苏妙露才认识的林棋。但现在柳兰京与谭瑛起了嫌隙,苏妙露也看不惯他,反倒对林棋多了几分同情。
林棋见了她,多少有些拘束,讪笑着寒暄两句,便没话说了。苏妙露把谢秋介绍给她,又领着她去二层新开的一处咖啡馆喝下午茶。林棋先天心脏不好,动过手术,喝不得含咖啡因的饮料,只叫了三明治配巴黎水。
她润了润嗓子,开口道:“苏小姐,上次在婚礼上弄出一些波折,也给你添麻烦了,希望你不要在意。我那时候有点事,也没办法和你郑重道歉。”
“没事的,我也不觉得有添麻烦。你自己过好日子才最重要。”
林棋不搭腔,只是拧着眉对她苦笑,面上带点狐疑,疑心她不过是敷衍。
苏妙露搭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倒不是假大方,是认真的。要是换成你先认识柳兰京,当了他女朋友,我后来再碰上他,说不定也要像你这么动心。你也别太苛责自己。我知道这话听着蛮做作的,可是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也不是和你示威什么的。”
林棋眼角泪光一闪,飞快地抽出手,狼狈地一抹眼睛,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好。我只是后悔了,后悔很多事。”她顿了顿,问道:“谭瑛在外面有女人了,你知道是谁吗?”
“是金善宝吗?就是谭瑛的初恋情人。”这个名字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