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要出家当和尚了,让我想想办法这事情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还说你是为情所困,因为前女友为你自杀了。”
“前女友自杀,然后要出家。我妈心里我就是这个形象?以后编写《烈男传》,可真应该把我放进去。”柳兰京笑出了声,声音里忽然透出一种少年人的爽朗气。
他无奈道:“她真是待在家里闲出病来了,现代社会哪有人会为情自杀。我前女友活得好好的,她是开车的时候打电话和我吵架,结果撞树上了,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现在人早没事了,之前还和我联系着呢。”
苏妙露偷偷睁开一只眼来瞄他,“所以你要出家也是假的?”
“真冤枉,我什么时候要说出家,我可舍不得我的头发,本来搞科研的,头发就够受累了。别再拿出家咒我了。我只是和我妈说我要加入一个学会,里面的人都是终身不婚的,也没有恋爱,都是独身主义者,一心一意工作。就这么简单。”
“你既然准备不结婚,不恋爱,那怎么和我调情了?”
“唉,我有什么办法呢。”正巧是一个红灯,车子稳稳停下来,柳兰京朝她捎来一个暧昧的眼风,微笑道:“调情就像是英语,学会了之后不多用用,技巧就生疏了。苏小姐善解人意,我想你还是能谅解的。”
苏妙露道:“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宁愿当世界上最无理取闹的人了。”
柳兰京微微挑挑眉,问道:“看得出你受了很多不应该的委屈了。如果信任我,不妨说说看。”他这样柔情似水的口吻,如果换上一个没经验的,就要顺着他的话大吐苦水了。可苏妙露不上他的当,调情时说这种话,就近于缴械投降了。都是萍水相逢,出来找乐子,谁也没道理忍受另一个人的家长里短。他不过是想探她的底。
苏妙露道:“我的故事很无聊,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你一直在国外生活吗,怎么中文这么好?”
“因为我在美国学中文啊,那中文自然好。”
“干嘛去国外学中文?”苏妙露心里稍稍转了个弯,才明白不过是个玩笑。她厌烦他玩世不恭的态度,眼睛一横,嗔怪道:“好啊,你就拿我当傻子耍吧。”
柳兰京赔笑道:“我这人总有些怪里怪气的幽默感,你要谅解,毕竟我从小一个人在外读书。”
苏妙露道:“这次是真话了?”
“我原本以为我妈妈和你说过我的事,原来没有。我是高中就在美国读,大学在纽约大学读的应用数学 ,研究生和博士都在 MIT 搞计算机,现在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有个教职,做的是很俗套的机器学习。”
“可是你妈说你是搞神经科学的啊?”
“我妈这么说,你和那位许小姐就都信了。可惜啊,我妈根本不在乎我。我做的是深度神经网络和贝叶斯推理,我妈大概听到一个神经,就以为我搞神经到发神经。虽然脑科学我也懂一点,不过主要是研究生的相关课程。你看吧,你们几个女人看着都很关心我,其实只是装得像而已。有空搜一下我的名字,学校官网上就有我的简历。”
苏妙露听出他的抱怨口吻,微微一笑,说道:“所以你是责怪我对你不关心了?要我给你道歉吗?可是我怕太关心你,你又觉得我对你有心机,连夜就跑了。不过我确实不太了解你,我都不知道你几岁了?”
“三十一岁了,这个月的生日。应该比你大六七岁的样子,你看着像是刚毕业。”
“那你是太高看我了,我也二十七了,看着像是刚毕业,是因为又穷又一事无成,什么东西都没折腾出来,还把工作折腾没了。”
柳兰京道:“不要着急,二十七岁,人生刚开始,好事总是留在后面。”
苏妙露故意不看他,望着车窗外连绵的灯影,问道:“那认识你算好事吗?”
柳兰京意味深长地笑了,“这我说不好,要由你来说。”
苏妙露并不急着答他,只是对着光捏手指,她的指甲涂成深梅子红,衬得一双手泛出瓷一样的青白色,她似乎胡言乱语起来,“随便了,就这样吧,生活啊,真迷茫啊,希望啊,寻不到啊。”
柳兰京并不理睬她,只是笑。之后的路上他们也再没有说过话,各自有一重心事在顾虑着,就这么静静的,倒不觉得尴尬,也不至于像是在默哀。
老小区里不方便停车,柳兰京就把车停在对门口,把苏妙露放下来。她对自己却穷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反正柳兰京对她已经是占尽优势了,多一分,少一分倒也无所谓了。她没什么留恋就下了车,却忽然听到柳兰京道:“留个电话吧,以后我再联系你。”
苏妙露笑道:“你怎么搞得像是工作面试一样。”
柳兰京回答道:“这对你来说不就是一份工作吗?拿钱和我谈恋爱,让我上当,除了五险一金以外,别的不都差不多。”
“我哪里敢给你上当,不被你骗就挺好了。”苏妙露敲敲玻璃窗,示意柳兰京把窗户摇上去。她从包里掏出一支唇笔,就把号码写在窗户玻璃上。柳兰京在驾驶位上同她挥手道别,一踩油门就开走了。苏妙露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轻轻用鞋子踩地上的落叶。风一吹,头顶的树叶沙沙做响,她下意识往手包里一摸,柳兰京的糖盒还忘了还。她把盒子握在手里,轻轻晃了晃,听着一颗糖孤零零的声音,倒有些怅然若失了。
第9章 彼此试探的恋爱,是一场赌博
柳兰京要了她的电话,却没有加她的微信,显然不是忘记了,是故意吊她胃口。苏妙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起先她还是自信满满,觉得柳兰京准忍不过两天就来联系她。可没想到,连着一礼拜,他都是音讯全无,连带着柳太太那里也没了消息,她也不方便找王雅梦去问,就只能淹没在自己无端的揣测里,像是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整个人毫无着落。
正巧连着这几天,上海也缠缠绵绵下起了雨,空气里泛着一层潮气,衣服贴着皮肤,一举一动都显得束手束脚。天空不晴朗,人心也泛着阴沉。
苏妙露终于明白了,柳太太把她叫过来勾引儿子,其实是带着一层悲观的底色,心里多少已经料定了,柳兰京不太会受勾引,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往水里撒鱼饵。苏妙露就是这鱼饵,可她与面包虫的差别就在她有满心的倔强。旁人为她安排了一种命运,她偏偏不顺从。她迫切地想征服柳兰京,想一扫前段时间积攒在身上的窝囊气。
可如果这事真的成了,她倒也真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结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房子车子也没希望,至于名贵的衣服和包,寻常的男人也一样会送她。大获全胜真正的奖励其实是她的自尊心,还有就是柳太太许诺的一笔钱。
到了周五,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进来,苏妙露兴冲冲去接听,结果是先前接洽的公司人事,问她入职的事。因为公司里突然有人要离职,急着想找她补个缺,所以价钱上愿意再涨八百块,但要她下周立刻入职。
苏妙露咬着嘴唇道:“这样吧,让我再考虑一下,周日之前给你回复,可以吗?”她把柳兰京的糖盒拿出去,最后一颗糖倒出来吃掉,盒子丢掉。她还心存一丝侥幸,但已经完全不指望柳兰京了。
到了周六晚上八点,她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那时候正准备去洗澡,险些没接到,刚一接听,柳兰京含笑的声音就跳出来,“苏小姐,这么久不接电话,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推销的。还记得我吧?”
苏妙露松了一口气,嘴上倒还呛他,“你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反倒还恶人先告状,真是没道理。”
柳兰京歉意道:“我这几天有一些事情在忙,耽搁了,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没想到你一直在等我电话,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这鬼话和别人说去吧,还有我可能等你电话,我又不是八十年代的人,你别自作多情,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不加我微信?国外不用吗?”
“国外用 what’s app 的多,这倒不是关键,关键在有些事我不习惯通过社交软件说,我是古板的人,有些话还是要在电话里说比较好。”
苏妙露故意道:“噢?什么事一定要在电话里说?电话诈骗吗?你可别向我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