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细看,她没想到母亲已经有这么多白发了。也不是第一次染了,许多都是半截发,发根是白的,底下才有一点点黑。头顶的头发也稀疏了许多。苏妙露记得,母亲年轻时是个以头发为自豪的人,脑后梳个乌油油的大辫子,两只手都拢不起来。
染完头发,苏母很得意地去浴室洗头。苏妙露愣愣站着,低头看手套上斑斑驳驳的黑色染剂,有种不真切的惶然,好像母亲牵着手接她放学,还是昨天的事。父母的衰老,总发生在一瞬间。把同样的日子重复上千百遍,却忽然抽出其中的一天,把惊天的变化塞进去。再一回首,原来自己也长大了,到了要支撑一个家的年纪。
苏妙露原本想着母亲洗头要耽搁些时间,自己便先离开了。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浴室传出一记重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第54章 财产不共享,亲妈也不共享
苏母在浴室摔了一跤,左边小腿骨折,救护车送去了医院。上了年纪的人最怕骨折,医生建议最少也要住院一周。苏妙露这头手忙脚乱刚挂完号,正为了床位的事的忧心,柳兰京的电话打来,问清了前因后果, 很爽快地表示自己有商业医疗保险,住私人医院有 vip 通道,就亲自开着车来接。
私人医院是独立病房,近于宾馆单间的配置,配有小冰箱和折叠床。病号饭有三种模式可选,儿童餐有冰激凌。苏母的主治医师据说是原先是华山医院的医生,拍了片子后,一样安排她打石膏住院。他的医嘱是再多住一周,等情况稳定才回家修养,一周复查一次,两个月后来拆石膏。
苏母垂着头不声响,担心治疗费用太高。柳兰京解释道:“这是由保险公司来的,不用你付钱。安心养病就好。”
话虽如此,柳兰京走后,苏母还是偷偷拉着苏妙露,低声道:“这说到底看病花的还是小柳的钱,你这就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苏妙露苦笑道:“我何止欠了他这一个人情,之前就麻烦过他了。他还送了我不少礼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唉,还能怎么办呢。就先收下吧。你们现在关系好着,他也不计较什么,就怕以后闹翻了,他一样样东西都问你要回来。”
苏母虽然和丈夫闹分居,但她住院的事,苏妙露还是第一时间通知了父亲,想着让他来探病陪床,也方便缓和两人关系。
苏父得了消息,倒也是匆匆忙忙赶来了,面上显出焦虑,嘴里倒是少不了抱怨,干巴巴数落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走路都不当心,这下好了,摔了一跤摔成这样子,倒给人添麻烦。”
苏母把眼睛朝天花板一翻,冷哼一声,道:“我又没让你过来,我在这里挺好的,就是麻烦人也是麻烦医生护士,又碍不着你。你要是特意来说这样的话,那早点走好了。”
两人一来一往呛了几句,苏父坐不住,便抢先走了,苏妙露起身去送他,他倒又偷偷摸摸塞给她一千块钱,说道:“医药费不行的话,你就问我拿,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存不住什么钱。”
苏妙露犹豫着不想收,问道:“我和柳兰京同居,你不在意了吗?”
苏父叹气道:“在意有什么用,已经闹成这样了,反正我现在没什么指望了,你别被他搞大肚子就好。”
第二天苏父照旧来,还带了保温杯,里面是自己煮的菜。盖子掀开来,是一小碟白灼虾,一碗冬瓜排骨汤和一盘炒青菜。苏妙露帮衬着夸了父亲几句,说道:“妈,你看,你最喜欢吃虾,我爸特意给你去买的。”
苏母用挑剔的眼光一扫,筷子一拨,说道:“你看这虾,虾线都没去掉。还有这个排骨汤,你真是你爸的好女儿,两个人都只会煮这个汤,你爸比你还不如,永远不会把萝卜皮刮掉的。”她用勺子搅了搅汤,浑浊浊的,像是泛着一层雾,“你看这汤这么脏,怎么让我喝啊。”
苏父撇撇嘴,说道:“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做的菜,你以前怎么不说的?”
“我说了,你也要听啊。就是你这么多年都不改进,所以我才和你过不下去。”话说到这地步,自然又是闹得不欢而散。苏妙露从旁看着,也觉得尴尬,不知该不该叫父亲明天再来了。
苏父隔了一天再来,这次也没有带饭,直接从外面买了一碗烂糊面,苏母吃得倒是香,这一关勉强算是过去了。可一顿饭吃完,两人互望着忍不住要说话,话不投机,三两下又要吵起来。苏父索性出去买了一包瓜子,眼睛盯着手机,嘴上咔嚓咔嚓磕着瓜子,也算是探病。苏母是有午睡习惯的,听着他的响动,忍得青筋直冒,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早点回家。苏父倒也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走了,地上还留下几片瓜子壳。
苏母抓着苏妙露的手,感叹道:“这生病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你哪天病倒了,让小柳帮着照顾你,你就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嘴上虽然抱怨的多了,但之后两天苏父不来探望,苏母倒也等得有些心焦,催着苏妙露给家里捎个电话,以防苏父在家里也磕着碰着病倒了。一通电话打过去,苏父中气十足地回答以后不来医院了,反正苏母也不情愿见他,以后各过各的。背景音里喧嚣嘈杂,又夹杂有笑声。苏妙露特地回家打听了一番,找几个相熟的邻居一问才知,苏父这几天已经和一位姓余的老太打得火热了,两人去 ktv 唱歌,一坐能坐一下午,唱到天色黑了,再一起去吃晚饭。
苏妙露把这些事转告给苏母听了,有半晌,她没有说话,神情怅然。
苏妙露这头弄得焦头烂额,柳兰京也不方便让谭瑛婚礼的事再多打搅她,就只身去了彩排。到了场地,他也是倒抽一口冷气,兵荒马乱的一片,哪里有个要办婚礼的样子。谭瑛也不见踪影,忙里忙外的只有林棋同她的母亲,两个人意见又总是相悖的,婚礼公司的人也摸不着头脑。一群人茫然无措地把做完的事情再推翻,好似一场大型行为艺术。
林棋从一堆吵吵嚷嚷的人里钻出来,小跑着到柳兰京面前,尴尬笑道:“柳先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本来还想派车去接你的。我还以为你后天才来,你看,这里还乱糟糟的,都没安排好。”她随手抚了抚头发。柳兰京忽然想到以前有人玩笑般说过一个结论,女人在喜欢的异性面前会下意识理头发。他不敢当真。
柳兰京道:“我没记错吧,你是下周就要办婚礼了吧。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好?花也就光秃秃几朵,地毯也没铺出来。菜单和酒水单估计也没定,我看你刚才还在试吃。谭瑛呢?他自己结婚,怎么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你又不是冥婚。”
林棋小心翼翼朝身后瞥了一眼,怕让母亲听到这句话要多心, “谭瑛他公司比较忙,抽不开身。主要他什么都不会,过来也是添乱,所以还是我来吧。”
“不会那就学啊。抽不开身那就别结婚好了,什么大忙人啊。”柳兰京冷哼一声道:“那既然是你来安排婚礼的事,那你妈在这里做什么?别说她来帮忙啊,明显她的意见和你差远了,那边那个俗得要死的大红花是她选的吧?”
“毕竟自己妈妈来帮忙,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吧。只能帮忙各方面协调着。”
“明显你很不擅长协调啊。”柳兰京看林棋眼神一黯,便知道这话说重了,放柔了口气说道:“我去给谭瑛打个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一下,你现在这里和我说一下,需不需要他过来帮忙做决定。”
林棋含糊道:“那你觉得呢?我其实不太有主意。如果让谭瑛过来,好像我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他本来工作就忙了。他把婚礼的事全权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可我好像越是不想让他失望,越是弄出一堆乱子。”她顿了顿,微笑着故作开朗道:“还是你替我决定吧。”
柳兰京一点头,转身就去阳台打电话,劈头盖脸把谭瑛骂了一顿,说道:“上次你还问我要不要出来喝酒,怎么现在就忙得连自己的婚礼都不去管了。我现在在现场,说好的明天婚礼彩排,周末正式举办,结果你这里哪里像婚礼现场,简直是战乱现场,一塌糊涂呢。”
谭瑛诧异道:“可是我昨天问林棋,她说情况还好啊?而且不是还有婚庆公司在做吗?”他多少有些做贼心虚,前几天他算不得忙,只是想抓紧金善宝在国内的时间与她约会,所以把婚礼的事全盘托给了林棋,也是避免与林太太再生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