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桐说道:“我们刚才就在说这个事情,她在俱乐部里留了很多账单,花钱大手大脚的,完全就是在报复我。我说了不会给她买单的,她竟然就把 Joe 留在那里了。”
关筑眼神闪躲了一下,解释道:“他在俱乐部里,有人看着出不了事。再说了,也不是我花的钱,马术的辅导班,游泳的教练还有仪态的辅导都是为了孩子。”
柳子桐怒道:“那你在里面做水疗的,吃点心,私人游泳的钱呢?”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柳兰京拉着苏妙露转身就走,扭头朝柳子桐撂下一句话,“车钥匙给我,地址给我,我去把他接回来。”
柳子桐想着拦他,却也不好意思,只能在后面嚷道:”你的钱不是我们家的钱?”
柳兰京头也不回道:“那你的儿子算是谁的呢?”
柳兰京气得不轻,整张脸沉下去。他是个生气不爱大吼大叫的人,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话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可越是这样更吓人,像是海面上要刮台风,气压低得惊人。苏妙露只差把车子的天窗打开,好让空气透进来些。
一路上车况很好,柳兰京就把车开得飞快,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像是刀子割脸。苏妙露坐在副驾驶位上抓紧安全带,慢慢做深呼吸。
柳兰京发觉了,故意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开得太快了?”
苏妙露道:“是有一点。”
柳兰京就冷笑着踩油门,自然是故意的。苏妙露在心里骂他王八蛋,却也不敢当面和他吵,以免他一分神,一路载着他们开到西天极乐世界去。
忽然间,她对柳兰京的性格多了一丝感悟。他与其说是个怪人,倒不如说是别扭。或许是童年时就在外面的经历,让他习惯把情绪压抑着,又找不到人发泄,只能摆出玩世不恭的脸来,假作乖张。苏妙露对他算不上有好感,但也多少有些同情,像是个幼儿园老师对班上嘴最甜,又最爱恶作剧捣乱的小朋友。
因为这个比喻,苏妙露不自觉面露微笑,嘴角微微勾起。这一幕让柳兰京余光瞥见了,就问道:“你在笑什么?要去俱乐部玩你就这么高兴?”
苏妙露故意不回答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
柳兰京道:“我不知道,我可不如你聪明。”风声太大,吹得他们说话都要抬高嗓子。
苏妙露道:“我在笑我们要是现在出车祸撞死了,别人给我们办葬礼,说不定还以为我们一对梁祝似的殉情情侣,给我们埋一块呢。”
柳兰京顿时会意,踩下离合器放慢速度,似笑非笑道:“对不起,刚才车开太快了,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他们去的是一家贵族俱乐部,采用的是会员制,名额固定。新会员要想加入,必须要有旧会员的邀请。柳兰京把柳子桐的会员卡拿给工作人看,才允许入内。俱乐部有两栋大楼,北面是为孩子提供服务,有各类课程可供选择,后面有马场。南面是给家长准备的,底楼是自助餐厅,楼上分别有水疗馆、室内游泳池和室内高尔夫球馆。
工作人员为柳兰京把侄子带来,是个五岁的孩子,蹦蹦跳跳跑过来,嘴里叫着 uncle。柳兰京一把将他抱起来,托在肩膀上。他大名叫柳志襄,英文名叫 joe,似乎完全没受到父母离婚的影响,还是一只快活的人类幼崽,撒娇要吃蜂蜜松饼。
一并过来的还有先前的账单,显然柳兰京今天不把帐记清,就不要指望离开了。账单是放在托盘里,由工作人员亲自拿来的。苏妙露只瞥了一眼,就看着这账单像是婚礼上新娘的裙摆,一路长长长下去。
柳兰京先是想用信用卡买单,但刚从钱包里掏出来,看一眼金额,还是转而用支票签单。这还是苏妙露第一次见到支票本,乍一看就是一本平淡无奇的小册子,可是填上金额,签了名,却忽然就完成了沉甸甸的财富流动。
苏妙露问他,“这钱你就自己垫上了?”
柳兰京冷笑,“怎么可能,那你可把我想得太慷慨了,我会拍回去让我爸妈埋单的。”
这番话苏妙露起初没留神,细一思量,却又琢磨出了另一番味道。虽然是贵族俱乐部,可是柳子桐把独生子不管不顾留在那里,也是失职,而且他拖着不付钱也是败坏了家族的名声。这样的事,他自然是不想让父母辈知道这事。柳兰京是个好叔叔不假,可是他急着去把侄子接回来,又垫付了账单,到时候就有理由第一个向父母通报这事,既博取了个好名声,又拿回了钱,还隐约告了哥哥一状。
苏妙露看着柳兰京拉着侄子买点心,温柔微笑的样子,并不愿意把他想得太有心机,可是在盘根错节的豪门纠纷前,谁也不至于太简单。若是谁说能抵御钱的诱惑,那肯定是金钱不够多。一个是乘飞机都坐经济舱的弟弟,一个是住豪宅、开豪车、离婚官司拖上八年的哥哥,反倒是不够优秀的那个受偏爱,就算不是贪心钱,感情上的偏差也要争上一争。
苏妙露忽然发觉自己对柳兰京的心态变了,虽说一对一时与他是对抗的,可是放在有别人的大环境下,她又下意识觉得他们是同伙,莫名替他觉得委屈。
苏妙露出神的间隙,小侄子正好奇地打量她,又一扯柳兰京袖口,问道:“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柳兰京微笑着,很自然回答道:“是啊。”
小侄子点点头,似有所悟,仰着头继续问道:“那她也会像你上一个女朋友那样,用熨斗烫你的脸吗?”
第13章 恋爱,是永葆青春的最好方法
柳兰京笑着耸耸肩,便算是默认了。回去的路上苏妙露忍不住探听他的情史,他只轻飘飘道:“我运气很好,熨斗只擦到耳朵后面一点,也没留疤。至于原因,我也不太记得了,是去年的事情,好像是因为我回国前写了张明信片和她分手,但是邮政速度太慢,等她收到的时候,我都已经有新女友了。”
苏妙露道:“光是寄明信片分手,就很混蛋啊。你不是应该熨斗烫脸,应该先烫你的良心。”
“可能吧。所以我吸取教训了,现在都发邮件和人分手。”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柳兰京直接把侄子带去了自己姨妈家,又给哥哥嫂子打了电话,说是在自己离开加拿大前,都由他来照顾。那对父母倒也乐意当甩手掌柜,完全把柳兰京当一个全职家庭教师兼保姆用。
苏妙露为他鸣不平,说道:“你越是帮忙照顾他,你的哥哥嫂子越是想把这责任丢给你。他们就什么都不管。这孩子早晚要知道他父母的事。”
柳兰京一摊手,说道:“是啊,但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我侄子。小孩子知道父母离婚,和亲眼看到父母吵架,不管自己事两种体验,很多事还是等他大一点再了解吧。”
柳兰京的姨妈姓白,一般叫她杰西卡,她的感情经历丰富,人生跌宕起伏,用她的话来说,浸猪笼两百次都不够。她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老师,结果她从初中起就不爱写作业,到高中总是逃课谈恋爱。同班的男生里有四五个给她写情书,她还每人回一封。老师想要开除她,她父母亲自过来求情,总算放她一码。姑且安分着读到高中毕业,她没有上大学,反而和男朋友私奔了,一起去日本打工。父母恨不得和她立刻断绝关系,却也心疼在国外没有钱花。但那时日本正是经济腾飞期,反倒是她每个月往家里寄钱。一年的外汇够买一套房。
她原本想着在日本工作几年就和男友结婚,没想到男友先和一个广东女孩好了。她倒是成了孤家寡人。后来她认识一个日本商人,对她很温柔, 相处了一年,才发现是有妇之夫,对方也是过意不去,给了她一笔补偿费。
她就拿着钱回了上海,买了一栋房子,又借了些钱,去广东做生意。在新的地方,她又有了新的恋爱,恋人比她小十一岁,是个医学院学生。男学生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关系,男学生就去加拿大读书,她丢掉了手边所有的生意,也跟着一起。那一年温哥华的房价还没被炒得高不可攀,她用手边的积蓄买了两套房,一套自住,一套投资。
又过了一年,因为政策利好,房子涨了一倍,但那个学生却甩了她和当地的一位华裔结婚了。她还是留在温哥华,靠炒房的钱又买了地皮,之后就靠租金过活,上海的房子托姐姐出租。后来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一位香港的富商,聊得很投缘,不久就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同居了十年,没有结婚。两年前,富商娶了一位二十四岁的妻子,她则从他的豪宅中搬走,住到现在这栋两层小楼中,她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候着,所以宁愿房子和花园都小一些,每周叫钟点工上门打扫。她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仍旧期待下一场恋爱,定期参加社区的志愿者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