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知道,这种时候强逼他表态容易弄巧成拙。她只笑一笑,柔声道:“要喝点酒吗?”
“不要在这种地方点酒,没有好酒,你要是想喝,我倒是有几个不错的酒吧可以推荐给你。”
“好啊,一看你就是懂行的人。”中年男人最是受用知性女人的吹捧,带些好奇,带些仰慕,很能滋养干涸的自尊心,他忍不住说了许多平日品酒的窍门。
林棋连声赞叹道:“你真的好厉害,果然是行家。”
路海山笑笑,说道:“就这一点肤浅的爱好,还总是被我老婆说。她弟弟喝得更厉害,她反而不管。”
“你是不是担心金小姐父亲这方面?”林棋顿一顿,说道:“我其实有些私人的猜测,可能说的不对。你们夫妻这么多年,其实如果金小姐有一些不想让她父亲看到的东西,到时候或许可以用这个当谈判筹码。”
路海山抿着嘴不说话,低着头思索起来,他确实捏着金善宝一个把柄,只是原本没想到要到图穷匕首见的地步。但转念一想,这件事不说,等人一死,就过了时效。金横波的病需要肾脏移植,金善宝配型成功,但买通医生,出具了一份不成功的报告。
林棋在加拿大只留了一天半就回国。她的飞机降落时,另一头潘世杰刚接到徐蓉蓉的机。偌大的一个机场,来与去都带着点匆忙,他们被兜在同一个计划里,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潘世杰见徐蓉蓉失魂落魄的,急忙道:“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徐蓉蓉有气无力道:“金亦元坐牢了。”
潘世杰大惊失色,道:“怎么会?不是说派几个人在泰国拖住他吗?怎么就坐牢了。”
“我不知道,刚一落地就被抓了。好像说他本来就撞死了人,这次被举报,就派人来蹲他。你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么处心积虑设个局,怎么会简简单单就偷文件。”
“我们是不是卷入他们的内斗里,这下可麻烦了,金亦元还有个姐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这种事不该站队的。真奇怪,明明你和金亦元那件事,没人会知道的?”
“是柳兰京。柳兰京要解决掉金亦元,也把我们牵扯进去了。”
“那我们算是什么?”潘世杰骇然,他本以为有着苏妙露这一层关系,他同柳兰京也算有点交情。何曾想,他算计起他们来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但事已至此,小卒子过河,全无退路可言。他只默默把行李搬上车,载着徐蓉蓉回家。
徐蓉蓉在车上还是木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失败的准备。 在金亦元面前寻死腻活了一回,虽然表明了决心,但也似乎惹来了厌烦,她也不敢多留,只又把去泰国的一番话重复来一遍,这次带上了一种凄婉的哀求。
金亦元没理睬她,只说道:“你的飞机票我来出吧,飞这么远不坐头等舱会死的。”
原以为这是他最后的慷慨。等到了候机室,徐蓉蓉才发现金亦元另外给自己也买了票。徐蓉蓉见到他的一瞬,完全是百感交集。他们这样的关系,要说爱,可实在是太奢侈了。可真要恩断义绝,又断绝不干净。就像是一只金缮补过的碗,碎得分崩离析,可偏又欺骗与欺骗的缝隙间,流淌出金色的纹理粘合住了。
金亦元在飞机上没说太多话,只要抱怨了几句,就自顾自睡觉。他还随身带了一个游戏机。他们几乎全程没有交谈。只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过来。
他只面无表情道:“都说我很疯,结果没想到你比我更疯。”他欲言又止,似乎还要再解释些话,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究竟是要与她划清界限?劝她早日回家?或者干脆没心没肺到底,想问她之后的行程。她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他们一下飞机,刚过海关,还没走出机场,就埋伏着的警察就冲出来按住了金亦元。金亦元起先是茫然,之后恍然大悟,扭头对着徐蓉蓉露出一抹自嘲冷笑,道:“原来你说的朋友是这样啊。”
金亦元被带走后,她才想起当初给他买的克罗心还没送出去。她攥在手里,蹲下身,忽然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到眼泪也流过面颊,一时间竟止不住。
车开进小区,潘世杰忽然没头没尾说起话来,“我以前有一副手套,很旧了,我总是习惯性戴着它,但也不是多喜欢,有的时候还觉得累赘。可是有一天我忽然觉得手很冷,这才发现我没戴手套,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要是丢了怎么办。许多人也是这样,在的时候太习惯了,不当一回事,等不在的时候才知道害怕。”
徐蓉蓉道:“嗯。”
“之前很多事,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呢?”
“这次如果能全身而退,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看运气吧。”她想,人的境遇就是这么荒唐。刚结婚时,她顶多也就是要潘世杰这样的一句承诺。现在当真听到了,也就不过如此,只是感到深切的疲倦。她想蜷缩起来,像是拿烟头烫一片花瓣那样,带着苦涩的焦味,紧紧缩成一团,化成灰了才好。
柳兰京在家里看书,心平气和地翻过一页,还有闲心做笔记。苏妙露出去买东西了,临走前让他把花瓶里枯萎了的芍药换了。他看了几页书才想起这事,懒洋洋起身,把花枝捏在手里。正巧有人敲门,他随口开了,就见金善宝站在外面。她枯败着一张脸,比他手里的花更快要凋谢。
柳兰京笑笑,抢先开腔道:“稀客啊,你怎么来了?坐飞机过来也蛮久的,你看着没怎么休息,进来坐坐吧。”
金善宝没有动,只是问道:“是不是你在背后动手脚?”
“你在说什么啊?”
“路海山要和我离婚,他手里有照片,我弟弟在泰国被抓了,我继母突然找我发难,这些事,是不是都你在背后谋划的?”
柳兰京笑道:“那你太高估我了,你们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不是来怪你的。我这里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我只想请你饶过我的弟弟吧。律师说他这次很有可能要坐牢,泰国的监狱太危险了,他又是外国人,不能一个人被丢在那里。你放过他吧,只要让死者的家属接受和解就好。”
柳兰京捻着花枝转了转,似笑非笑道:“我说了这些事和我没关系啊,就算是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因为我求你了。”
“如果你真的要表示诚意,那就跪下来吧。我说不定会考虑一下的。”
金善宝的面颊白了白,脸皱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侮辱。她犹豫了片刻,两腿还是慢慢地弯下去。
她还没跪到底,柳兰京就一把将她搀了起来,笑道:“开玩笑的啦,你怎么就当真了?我是守法公民,你弟弟既然犯了错,坐牢也很正常啊。你要劝他好好改造才对。没事的,就算事酒驾撞死人也不会判死刑的,顶多关上五六年,很快就出来了。”
他本还想说些话,可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的余光扫见苏妙露站在后面,也不知待了多久,听去多少。她原本捧在手里的一束花,已经落在了地上,是淡粉色的芍药,一团一团的晚霞由天上烧到了地上。她没有捡起来,只是踩着花往前走,抬起头面无表情,凝视着柳兰京。
第82章 分手还钱,天经地义
苏妙露等金善宝走后才发作,也算是给柳兰京留足了面子。柳兰京自知理亏,也就赔着小心劝她先坐下。
“你刚才是让金善宝给你跪下了吗?”苏妙露不愿坐,只是冷着脸站在面前,像是横在他眼前的一根刺。
“没有的事,我只是开个玩笑。”柳兰京把手背在身后,脊背上微微生出一丝凉意。他诧异自己竟然也是会害怕的。
“你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你刚才就是故意羞辱她。你到底做了什么,才逼得她这么低声下气来求你?”
“没什么。你这次能不要问吗?我以后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柳兰京忽然不耐烦起来,这次事发太突然,他一时间想不出个周全的借口把事情圆过去。像是在桌子边沿摆上一个玻璃杯子,一种将落未落的不安泛起来。
若是平时,苏妙露兴许能被敷衍过去,但这次她格外坚定起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她追问道:“不可以,你今天必须和我说实话。我已经烦透了你的借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