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玉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听见什么了?”
话刚说完,那人就朝着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要立孟鸿逸做太子。”
“……”
“无他事就走吧。”孟和玉背手往回折,对那句话只字未提。
“殿下一点儿也不吃惊?”
那人语气仍是说不明的笑意。
“料到了。”
孟和玉回头,目光笃定。
眼下的情况,即便他是皇帝,也会立孟鸿逸做太子。
他不用想,也知道结果。
孟鸿逸不会不懂其中的道理。
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是孟鸿逸的聪明之处。
可他疑心过重,势必会把事情做绝,即便稳操胜券,也要画蛇添足。
上一世,打了败仗,即便已经做了太子,孟鸿逸也要处心积虑把知宁送出去,为的就是要自己关心则乱。
那这一世呢?
孟和玉单手支着书桌,修长的指尖划过桌上的那本兵法,又瞥见书页上的那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忽觉得这句说得的确好,于是饶有兴味地又多看了几眼。
孟鸿逸,这一世你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句节选自《孙子兵法》
我回来啦~
☆、远征
杜遥浑浑噩噩地张开眼,一偏脑袋就看见了书桌一边坐着的孟和玉。
“殿下还没歇息?”
烛光打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温柔的淡金色,徒使杜遥心中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这是我的床。”孟和玉怔愣下,而后不咸不淡地说。
许久滴水未进,他的嗓音带着些疲惫,又低又哑,说不出来的好听。
“呵呵呵……是么……”
梦幻泡影被一下子打碎,杜遥后知后觉地坐直身子,想要下床。
“如今几时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开始没话找话。
“子时。”
孟和玉合上书,站起身直直朝着她走来。
他身高马大,背着光站在她面前时笼下一大片阴影,昏黑模糊间,看不清出神色模样。
杜遥见他一言不发,不自觉紧张起来,手上拢紧被子:“……殿下?”
“下来。”
他言简意赅。
从这丫头晕倒在自己怀里,约摸已经过了有三四个时辰了,他就坐在一边,看她睡梦香甜,自己则顶着昏沉的头一直支到天黑。
真是荒唐。
“什么?”
杜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下床,然后自己回宫去。”
孟和玉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听明白意思的杜遥没忍住撇了撇嘴,这还真是无情。
不知是什么情绪在作怪,她磨磨蹭蹭地下床,末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殿下也不留我?”
只不过话刚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实在是太奇怪了,听起来卑微又绿茶。
杜遥悄悄倒嘶了口气,暗骂自己犯蠢。
好在孟和玉没多说话,抬抬下巴发了逐客令。
杜遥羞得头昏脑胀,恨不能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就在她抬脚要跨出门前,忽听见身后人说:“记得喝了姜茶再走。”
大约是疲惫的关系,他说话时语气淡淡,间或夹杂着叹息的尾调,听起来有种说不清的性感。
心头一动,杜遥前脚踏出门想道谢,可没等转身,就又听见“吱嘎”的关门声。
“……”
眼前黑红的梨花红门板直直隔在自己眼前。
穿过走廊,来到正堂,果然大老远就看见了个打着哈欠的丫鬟在等着自己。
那丫头梳了两个乖巧漂亮的发髻,看见她时,恭恭敬敬地把姜茶奉上:“杜姑娘请坐。”
瓷白的杯子里深红又清澈的液体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杜遥轻呷一口,心尖儿跟着口腔都暖洋洋的,好奇问:“怎么还是热的?”
“殿下怕这茶冷了,一直派我用小火煨着呢。”
那小丫头眉眼带笑。
倒是比她想得还要耐心体贴。
睡饱了觉,又喝完了姜茶,空荡荡的胃被填满,骨头都熨帖起来,心满意足的杜遥盛上步辇,一路晃晃悠悠地回了宫。
没打赢仗不要紧,退兵落荒而逃也不要紧,反正江山不是她的,丢了的面子也不是她的,只要不打孟知宁的主意就什么都好说。
事情进展得很快,她有意无意往静英宫里跑,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地打听退兵的事,果然又过了几天,就在静英宫那儿见到个新面孔。
那人身高马大,皮肤黝黑,一身素衣,虽然脸上有伤,还吊着一条胳膊,也不妨碍身上流露的刚毅之气。
“这位就是杜姑娘?”那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她,锐利如鹰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通。
“嗯,这是我大哥。”
孟和玉简单说。
“杜姐姐快来,大哥正在说他是怎么在战场上杀敌的呢!”
孟知宁朝她招手。
孟毅已经回来了?
满腹狐疑的杜遥请了个安,坐在一边。
孟毅绘声绘色地讲,孟知宁认认真真地听,唯独杜遥坐在一边心猿意马。
事情到现在不清不楚,反倒教她无从下手了。
“大哥,走吧。”
孟和玉忽然开口,孟毅也随即站起身来。
听闻孟毅回来时身负重伤,是被马驮回来的,太医们熬了一整夜才把人给救回来,现在他身体刚有起色,老皇帝便迫不及待地把他们兄弟几人又重新召过去。
能不顾自己儿子的死活,恐怕也只有老皇帝能做的出来了。
杜遥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不免在心中冷笑。
*
“父皇,此次战败,儿臣之失,还请父皇降罪。”
高台上一身龙袍不辨喜怒的那人,与堂下跪拜在地的孟毅大相径庭,孟和玉冷眼看着,却一语不发。
提起战败,老皇帝眉毛一皱,抬手便摔下了手中的玉珠:“蠢材!”
大殿里所有人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唯独孟和玉冷眼看着一切,他那个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真面貌,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更不会奢望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老皇帝雷霆暴怒,可见此次退兵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正在这时,孟鸿逸忽然从步履匆匆地走上前,跟着跪倒在孟毅身边,双目垂泪地哭诉了一番,说了自己的如何不是,还开口请求连带着一起受罚。
惺惺作态。
生气归生气,堂下一群人看着,老大又身上负伤,老皇帝自然没有真的惩罚他们。
只不过一行人临走时,孟鸿逸仍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孟和玉看着这一切,心中哂笑,却由着他,不动声色抬脚出了殿门。
眼见外人都散尽了,孟鸿逸这才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微弯着腰轻理了几下膝盖处被压皱的衣服,偷偷找着机会开口。
老皇帝看出他的心思,不耐地横了他一眼:“说吧。”
*
老皇帝带兵亲征的消息传来时,正是秋分。
早晨起来,杜遥一身素锦,未等打开房门,神出鬼没的御风就挡在了她面前:“杜姑娘别来无恙?”
一翻白眼,她没好气地转身坐回床上,道:“何事。”
孟鸿逸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召过自己了,今日派御风来,指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御风背靠门板:“别这么不耐烦,往后你见我的次数可就少了。”
杜遥眉稍轻轻挑起,一双美目在他脸上轻斜一下,不置可否。
“殿下要陪着那个狗皇帝远征,我自然也一同陪着去,我是特意来跟你道别的。”
远征?
杜遥一头雾水。
御风跟她说了一串她该做的事,直听得杜遥一个头两个大。
她樱唇微张,话不等问出口,御风就又像只灵巧的燕子那样跃身出了窗子。
那句“照计划行事”几乎是风留下的。
杜遥轻轻踏了几下脚下的石板砖,“叩叩”的声响听起来让人心烦。
☆、哄人
接下来的几天,杜遥慌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老皇帝打了一次败仗,还不服气,偏偏要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好死不死,铁了心要在一个地方摔得头破血流。
但凡有点儿心眼儿,都能看得出来孟鸿逸居心叵测。
说得好听是上阵父子兵,但到了边疆,老皇帝一落单,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她心乱如麻,又碍于自己身份,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