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殿里谈笑声起,混杂着笙乐,显得有些嘈杂。
他们遥遥相隔,却一眼望见了对方。
两人无言。
他正直勾勾地看向她,目光沉静如水。
孟和玉莫名其妙跟她扯上关系,杜遥就算再蠢也知道该避避风头,免得讨了他厌烦,于是自“纳妾”至今,她都没再去见过孟和玉。
今日不同,她立了功,帮了孟和玉,没理由再心虚藏着。
算着日子又已经把人晾得差不多了……
她一歪头,朝着他莞尔一笑。
“……”
孟和玉别过了眼。
两人遥遥相隔,杜遥听不见那边在谈论些什么。
孟和玉身边的孟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飞快地看了一眼,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促狭一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随即,坐在孟和玉对面的孟鸿逸和孟景湛转过了头。
“……”
四个人一并望过来,是四种全然不一样的神情。
孟景湛挨了打,脸上的伤基本上已经好了个大全。
杜遥隐约看见他额角的青筋和紧绷的下颌。
估计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孟鸿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约摸是因为符若的事,平日里的笑容没太兜得住。
想到之前孟鸿逸来找自己时说的话,杜遥猛然想起先前看过的那部《无间道》,意气风发的梁朝伟就坐在天台上,抽着烟,脸上也是孟鸿逸一样的表情,对着扮演警察的黄秋生说:“明明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
“……”
相比起心怀鬼胎的这两人,跟自己正对脸的孟添就显得“傻白甜”多了。
他笑意盈盈,只顾着起哄,看起来也要和善得多。
至于孟和玉……
他神色淡淡,正半垂眼皮摆弄着桌上的茶杯盖子。
“……”
杜遥左思右想,却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几人齐齐看过来,杜遥也不拘谨,索性抬起手来朝着几人挥了挥,面上噙着笑。
……
解决了心头的一桩大事,杜遥心情甚好,身边又有孟知宁作伴,她连看表演也都积极聚精会神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到散场时,杜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坐了一整天,让她浑身酸软。
上午的表演对于花会来说只能勉强算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还要看晚上。
听说到时宫里所有的灯都会亮起,宫里的人要一同到城墙顶上许愿祈福,求取大梁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杜遥心灰意懒,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没了心思再去看那花会,只勉强到了地方应付应付。
夜色漆黑。
晚上的皇城亮起了灯笼,果真金黄耀眼。
杜遥跟着一众人登上城楼顶,侧身凑到孟和玉身边,轻声问他:“殿下?”
孟和玉一转头,直接问她:“怎么?事到如今还是不甘心,还想做我的妻?”
杜遥一怔:“……”
我只是想问你吃饭了没啊?!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本章节中台词引用自《无间道1》
☆、孟和玉,算你还有良心!
杜遥愣了,她脑子一抽,问道:“……所以可以吗?”
话说完,又听见孟和玉眯着眼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杜姑娘处心积虑至此还不满意?”
杜遥听出来他是跟自己要翻旧账,谈谈关于被“诬陷”在外□□的事情,她心知解释了也白搭,说不定弄巧成拙还会让孟和玉毁了这门亲事,那可就完犊子了。
于是乎干脆利落地捂着心口退了几步,脸上登时浮现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
她装得像朵小白花似的,撇撇嘴,耷拉着眼梢:“殿下若是不愿——”
“杜姑娘殷勤至此,我又怎会不愿,”谁料她装可怜的话还没说完,孟和玉反倒抢先开口截了话头,他忽然一笑,“你我二人今后举案齐眉。”
说着,他强拉起杜遥的手腕,从牙缝里挤出话:“你放心,我今生只你一人,万不会有旁人耽误我们。”
不知为何,尽管孟和玉语气温柔笑容和煦,还是让杜遥感受到了阵阵寒意,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他妈是疯了吧?
……
起先,杜遥只当孟和玉是又发了疯病说了些胡话来恶心自己,全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等到收到静英宫送来的东西时,杜遥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孟和玉疯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就拿送东西这事儿来说吧,自打花会结束第二日起,他便开始派人往其南宫里运东西,一连半个月,愣是没有落下一天。
第一天的时候,孟和玉派人送来一个花瓶,不大,约摸一只手就能拿住,偏把阵仗搞得像是送老佛爷出宫一样,三个太监愣是把半个小臂高的花瓶给抬了过来。
明明是不远的路,却听太监汇报说是走了仨小时,问起,就说六殿下说万一碎了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一路三个太监抬一个破瓶子,难免惹眼,有看热闹的小丫头们跟过来,等到了其南宫,为首的太监便开腔,用几乎响彻整个皇宫的尖腔高叫:“杜姑娘!六殿下有赏!”
杜遥黑着脸在门口嬉笑起哄的声中拿过花瓶,随手晃了两下:“这什么玩意儿?什么破瓶子?”
“杜姑娘,这是开国时先帝传下来的琉璃玉盏,世间仅此一个。”太监拱着手解释。
“……”
杜遥不动声色地拖好了瓶子底。
“杜姑娘,六殿下还托奴才给您带句话。”
“说。”
“殿下说,要是这瓶子摔了,您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
杜遥悄悄握紧瓶口,把瓶子抱在了自己怀里。
……
等第二天的时候,孟和玉又送来一套桌椅。
杜遥恰着腰,看着搬东西的太监们不耐地用舌头顶顶脸颊,指着桌子皱眉:“一张破桌子就不用了吧?”
那桌椅看起来老旧难看,破损得厉害,仿佛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太监轻轻把桌子放下:“回杜姑娘,这桌子是开疆扩土时征来的,据说是莽族首领吃饭的御用桌,这可代表着我大梁的第一次胜利,您可得小心保护,万一这桌子磕了碰了,断了折了,全是您的罪过。”
得,请了俩祖宗!
杜遥看了眼宽大桌面下那几根被腐蚀得像牙签粗细的桌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揉揉太阳穴,扭头就走:“随你们便!”
……
一来二去,杜遥被惹得心烦意乱,送东西时也不再出门接了,索性让娉茵看着。
可即便是如此不闻不问,也难免要无意间听见点儿消息。
就好比她正趴桌上写着字,来送纸笔的娉茵都要无意间提一句:“六殿下今日也送了个砚台来呢。”
“砚台有什么好送的?寒酸。”她头也不抬,故意讥讽。
“金砚台。”娉茵好心提醒她。
杜遥手上一顿,纸上的字拖出去长长的一条墨迹。
“……”
这他妈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当然,最可气的还要数某次孟和玉送来的一封信。
当时娉茵进门,手里拿着个信封,杜遥忍不住问:“这什么东西?”
“六殿下今日送来的。”娉茵递上,“是不是情笺呀?”
杜遥拆信的手一顿,登时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长这么大,不乏人追求,但还从未收到过像情书这等单纯质朴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结果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展开了信纸,才发现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
“饭否?”
“……”
杜遥深吸一口气,无语望天,下一秒就团了纸狠狠扔出门!
后来第二天,孟和玉那儿从某人那儿收到皱皱巴巴的回信,同一封信,只不过下面多了两个字——
“食毕。”
……
拖了孟和玉的福,现在全皇宫都知道了他们俩的那点事儿,杜遥走在路上都难免被指指点点,就更别提正上着课,被人闯进殿里送东西了。
其他人一边看一边捂着嘴偷笑,女师站在堂上冷着脸瞪她,而孟和玉派来的小宫女就站在自己身边:“杜姑娘,这是六殿下派御膳房给您做的金银花露,怕您口渴,您多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