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是个好人,可她信不过,也不敢信。
孟和玉看着她挑眉,那样子像是在确认。
杜遥深吸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包含了些沉重的东西,良久,终于轻不可闻地又说了一次:“……没了。“
*
孟和玉到底没再追问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沉默下来,到分别时杜遥已被燥郁的情绪拢满了头。
孟和玉仍是像平日一样的冷淡态度。
头一回,她没以娇俏可人的温婉形象跟孟和玉笑着挥手道别。
“告退。“她微躬身,没心思去看孟和玉。
娉茵跟着杜遥回宫时,看见她嘴唇微抿,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蔫儿,忍不住担心:“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她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却没有任何能够倾泻的口子。
杜遥拖拉着步子回到其南宫,已没有了任何胃口,心想干脆进门睡他个昏天黑地,却被院里等了半天的符若打破了计划。
符若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看见她时有些焦急,站起身带着笑拉住她:“还没用膳吧?兰贵妃叫我们过去一趟。”
杜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问道:“……我们?”
你确定要被割韭菜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我?
“可不是嘛,特地让我叫上你呢!”符若笑眯眯的,看起来很高兴,“上回没能去成,没想到兰贵妃还念着我们呢!”
怕是念着你们家赶紧站队呢,杜遥腹诽。
兰贵妃那个目中无人的态度,又怎么会专门请她吃饭,只怕是不怀好心的鸿门宴。
杜遥惴惴不安,推脱了几句还是被符若硬拉着赶到了兰贵妃的住处。
一进正院,院里古朴典雅的摆设就格外引人注目,院里干净漂亮,摆了几盆牡丹,红艳夺人,一如兰贵妃本人的气质,正殿门口两侧是两头石狮子,看起来威风凛凛,很是气派。
随着门口接待的小宫女引进正殿门,她二人才终于看见了在正殿候着的人。
孟鸿逸正在往瓷白的酒杯里添酒,一看见杜遥两人连忙站起来:“杜姑娘,符姑娘,两位可让我好等。”
他脸上的笑容热情和煦,却教杜遥心里生寒,也完全猜不出这是个什么剧情走势。
兰贵妃的请客到底只是个幌子,饭菜几乎吃到了一半,那个所谓的兰贵妃也没见人影。
符若不解,夹着菜问:“兰贵妃在何处?怎么不同我们一起用膳?”
杜遥微抬眼,想听听孟鸿逸会怎么说,谁知他淡淡一笑:“贵妃娘娘已用过了,如今正在歇息。”
说罢,还煞有其事地举起食指,在唇边轻嘘了一声。
符若会意,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杜遥却在心里冷哼一声,用筷子扎扎碗里的米饭,没说话。
这话要能信才有鬼了。
兰贵妃这人,傲气,自私,人外看起来嚣张跋扈恃强凌弱,实际上在宫里头却沉默寡言燥郁忧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孟鸿逸这个私生子。
其实兰贵妃自己也不知道孟鸿逸他爹到底是谁。
当时月黑风高,那人闯入兰贵妃的寝宫捆了她的手脚,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在她脖子上,她没叫也没反抗。
后来一切照旧,兰贵妃继续享受她的恩宠,继续在外趾高气昂地看着别人敢怒不敢言,继续在后宫里作威作福。
再后来,兰贵妃理所当然地诞下二皇子。
早产儿。
宫里没人觉得奇怪,更不会有人怀疑,兰贵妃娘家权势滔天,她又深得皇上宠爱,这一切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只有兰贵妃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外她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兰贵妃,可回到了宫里,面对还在襁褓里的孟鸿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没有人知道,她从未喂过孟鸿逸一口奶。
更不会与他在桌上同吃一桌饭。
对于孟鸿逸,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杜遥想得出神,孟鸿逸招呼一边站着的小宫女给人布菜:“杜姑娘多吃点儿。”
她一怔,抬头,孟鸿逸正浅笑着看向她。
“谢二殿下。”微微顿首,杜遥不动声色地把碗里的菜扒到了一边,吃了一筷子尖儿的白米。
符若这人是个自来熟,没两句就跟孟鸿逸搭起话来,杜遥本来还担心两人交谈太多,可那个孟鸿逸却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一个劲儿地把话头往她身上引,孟鸿逸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正在被狼舔,笑着勉强应付,一顿饭吃下来坐立难安。
她处处小心,虽不知孟鸿逸是何居心,但也不敢有片刻放松。
好在吃完饭,孟鸿逸并没有咬着人不放的意思,一句“恕不远送”就把两人给打发了。
杜遥不多问,也不愿多留,拉着符若站起身就往外走,逃命一样。
走到了外宫墙,确定已脱离了孟鸿逸的视线,她才转过头对符若说:“我胃不舒服。”
没由来的一句话教符若莫名其妙,皱着眉问她:“什么?”
杜遥没理她,心说我可给你打好预防针了,然后背过身就伸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伴着干呕的欲望一阵阵袭来,指头却越探越深。
她没敢多吃东西,只勉强呕出些酸水来,生理性的泪水流出,逼得眼睛通红。
符若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手上顺着她的背,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杜遥用手里的巾子抹了把嘴,直起了身,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符若目瞪口呆:“我没觉得今儿的饭菜不合口啊……”
杜遥没说话,心说等有毒你就死定了。
她吸吸鼻子,转身要走,却猛地听见个小姑娘唤自己:“杜姑娘留步。”定睛一看,是那个布菜的小宫女。
小宫女赶上来,躬身给杜遥请了个安,说:“杜姑娘,殿下说您落了东西,让我给您送来。”
杜遥看着小宫女蹙眉,不知道孟鸿逸在搞什么鬼名堂。
正是纳闷,那小姑娘却以双手奉上个物件,她接过,是支银簪子,青蓝的点翠。
跟那天晚上她躲进草丛里从头发里拔下来的那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杜遥:孟鸿逸你个王八蛋,我人没了:)
☆、薛定谔的猫
静英宫,夜。
月光下,冷清的内院显得格外安静,一扇窗打开,屋里的烛光倾斜而出。
孟和玉斜倚在窗边,随手捞起适才飞落于窗台的一只灰色信鸽。
上次传信,还是七天前。
他拉开鸽子腿上的细绳,熟捻地从细小的竹管里抽出了一小段纸。
上书小楷,只有一个字。
“叛”
孟和玉揉了揉眉心。
意料之中。
他扬手撒了鸽子,揉了纸团直直扔进了油灯里。
火苗窜上,白色的信纸化为灰烬。
火焰渐落,一切又恢复如常。
*
杜遥自从上次溜了一回后,洗心革面,天天起早贪黑再没早课落下过一节早课,勤奋到令人发指。
就连散了课都不太愿意走人。
有时时间松散,孟知宁会叫她一起去转转,可杜遥本人总拒绝得直接阔利。
至于在朝阳殿门口蹲守孟和玉下课这种事,就更别提了。
她掰着指头算,约摸已经有七八天没再主动找机会见过孟和玉了,她不主动,孟和玉就更不会找机会来见她。
虽然孟和玉那个狼心狗肺的冷淡心性估计已经把自己抛到了脑后,但在外招摇,被孟鸿逸一个看不顺眼砍了头丢了命,这不划算。
那顿饭以后,她一连熬了两三夜,没等到孟鸿逸派来的杀手。
一切如常,但不代表她能掉以轻心。
杜遥想起孟鸿逸的和善眼神,以及那支点了蓝翠的银簪,又发奋图强多背了几句古文。
真特么憋屈!
就在她窝在寝宫里恨得头疼时,听见院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等起身往外看,就见孟知宁直直闯了进来——
“杜姐姐,下月的花会,你可想好要穿什么衣裳了?”孟知宁直直朝她跑过来。
“花会?”杜遥放下手里的书,“什么花会?”
她怎么不记得有什么花会?
孟知宁笑得一派天真:“杜姐姐你初到宫里,怕是不知道规矩,年年这个时候宫里都有花会,今年的花会就定在下月初九。”
听孟知宁的意思,那个所谓的花会估计就是赏赏花吃吃糕点,再派出各个宫里头的杰出代表彩排个文艺晚会什么的,阵仗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