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挺舍不得青城的一切的,包括江绎。所以她邀请江绎一起去夏令营,江绎嫌无聊毫不犹豫拒绝了。
她特别生气,但她没说,那天晚上她在房间气了很久很久,第二天甚至气得没和江绎一起上学。
后来去夏令营的当然只有她和方逾清。好在大家都玩得开,鹿梨没想起江绎不在的事。
夏令营里有一项胆量挑战,鹿梨虽然胆子小,但不好推辞也就答应了。胆量挑战的地点是一个主打冒险的主题公园,鹿梨分配到的是民俗村部分。
似乎是为了加剧那种恐怖性,整个民俗村没有开灯,只有院子里零星挂的几个大红灯笼。红光惨兮兮地照在地上,时而传来几声猫叫,活脱脱成了鬼片里的画面。
队友是一个比她胆子更小的男生,一听见点风吹草动就害怕不得了,还要鹿梨安慰。鹿梨平时都是被人保护的,安慰着突然从这男生身上感受到了保护别人的快感,被这种兴奋驱使着,鹿梨竟然也不是很害怕。
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鹿梨也就放松了警惕。后来碰上一只野猫,吓得男生掉头就跑,而她没跑掉,被猫抓伤了一道。等鹿梨反应过来,男生早跑远了。
大晚上一个人被扔在陌生的地方,说不害怕是假的,刚刚的勇气也仅限于有人的时候,鹿梨直接往几层阶梯一坐,闭眼不敢再看周围。从小鹿梨痛感超群,比平常人更怕疼,虽然只是几道轻微的抓痕,疼痛在鹿梨身上仿佛放大了几倍。
青城晚上的温度有些凉,鹿梨穿的又是件及膝的短裙,很长一段时间鹿梨都没有动,只是用手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是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突然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姿势抱住自己,不安在黑夜里放大,那种无助感很强烈地撞在心头,钝钝地疼。
她在想,她是不是应该长大了。
从小到大她都很依赖别人,母亲在世时她依赖母亲,母亲去世后在鹿家她依赖她哥,在江家她依赖江绎。她的潜意识里是不愿意长大的,可因为母亲的死,因为江爷爷的死,她看着她的哥哥和江绎在这一瞬间长大。
有这么一个瞬间,鹿梨觉得离开这些她熟悉的人和事也能让她突然长大。
这样的想法没持续太久,拼命抱住自己的鹿梨听见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像落水的人一样,想要抓住这根唯一的稻草。
她抬头,看见月光打在少年张扬的眉眼上。
月光驱散了红光诡异的气氛,变得很干净很平和。
少年脱下外套罩住她,然后蹲下身来,拉着她的手嫌弃地检查了下伤口。
“你怎么像吉娃娃一样,这么娇气。”
“想什么呢?”
被江绎轻轻一敲,鹿梨回神。
少年的眉眼和眼前的江绎重合,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显然,夏令营那天江绎找的也不是什么狗,而是她。鹿梨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她问:“那找到了吗?”
“这不是在找吗?”江绎淡淡回了一句。
然后发现了鹿梨的不对劲,补了一句,“你看见我的狗了吗?”
因为那个记忆里的少年,鹿梨忍了下,没发脾气:“没有。你继续找吧。我先回去了。”
鹿梨转身往回走,江绎似乎猜到什么,也跟在身后。
乌云隐去日光,天突然暗了下来,空气都变得很安静。
鹿梨不习惯这种安静。
“喂,江绎。”
江绎嗯了一声,示意听到。
鹿梨做了几下深呼吸还是没忍住。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我就不能当个人吗!”
“我是你招招手就会屁颠屁颠过去的小狗吗!”
被鹿梨痛骂了一番,江绎反而笑了下。
过了几秒,江绎开口:“对不起。”
想了许久,鹿梨也不觉得江绎是在为说她是狗道歉。
江绎又看她:“你还真是。”
“以前我不是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鹿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人话吗?
少年的滤镜一下碎了,鹿梨气得转身就走,没留意脚下的石头,来了个平地摔,摔得惨烈。
为了压下陆曦然的气势,鹿梨挑了双恨天高的高跟鞋,也是造成惨烈的原因。疼痛袭来,鹿梨也不知道是先该觉得疼还是觉得丢脸。
而后,还是觉得丢脸。
脚崴了,连动都很吃力。她总不能在江绎说完那番话后屁颠屁颠地求他帮忙吧。
江绎倒是没说什么,轻车熟路地弯腰伸手拉她。
又被她避开。
“没摔疼?”江绎语气很轻地扬了一下。小时候鹿梨就怕疼,破个皮都能泪汪汪的,更何况是这么直挺挺摔在他面前。
“我摔疼你就开心了?”鹿梨瞪回去一眼。
“不是。你摔疼——”江绎慢慢蹲下来。
然后,盯着她看。
“我心会疼。”
第八章 “我们没可能。”
我心会疼。
江绎用那双桃花眼盯着她看,眸色很浅,看不到尽头,让鹿梨想起了夏令营那晚温柔的月色,至少在那一瞬间,鹿梨觉得江绎是真心的。
直到她看见江绎微扬起来的唇角,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耻辱。
她忘记了江绎是没有心的。
“你故意的!”
“是啊,我故意的。”
得逞后江绎显得非常坦荡,他半蹲在鹿梨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鹿梨恼羞成怒:“你怎么什么都信?”
鹿梨扭头不再理会江绎。
也不打算从地上起来,今天算是栽在江绎手里了。
鹿梨也有些搞不清刚刚到底自己在幻想什么,竟然真被江绎一句话就给打动了,这样一想,就更气了。
江绎半蹲着,有些无奈,思索着刚刚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姑娘背对着他,自以为气势冲天,却不知在江绎眼里,就只是不禁逗闹脾气的吉娃娃,气呼呼地撒泼。
突然之间,江绎觉察出什么,轻笑出声。
“喂,生气了?”
“你说呢?”鹿梨没好气地应。
腿上擦破皮,鹿梨从小就怕疼,轻嘶了一声,眼泪差些被疼痛逼出来。
“那我错了,原谅我吧。”
这次江绎没再逗她,不过尾音松松懒懒吊着,认错的态度怎么听也不够诚恳。
鹿梨回头看,江绎仍旧蹲着,甚至调整了下姿势让鹿梨更好趴上去,安安分分不回嘴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刚刚的示弱大概只是怕自己疼死在这,鹿梨犹豫了下,自己这样的确走不了路,和江绎的账以后算也行,但江绎是真的能做出把她丢在这的事。
权衡之下,这才别扭地趴上江绎的背,闷闷道:“没原谅你。”
江绎侧眸看她一眼,笑了:“嗯。”
怕江绎变卦,她趴在江绎背上,死死地抱着江绎的脖子。
江绎迈了几步,终于扭头看她,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光:“你是想把我勒死吗?”
一听鹿梨立马松了手,重心不稳差些往后倒,又马上抱住了江绎,抱得更紧了。
她的唇正好蹭了下江绎的侧脸,鼻尖嗅到了些独属于江绎的气息,淡淡的海盐味道,心跳声突然之间震耳欲聋。
“这回你是想…”江绎顿了顿,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出了口,“考验我?”
那种不知名的心动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恍若从未拥有过,只是错觉。
鹿梨面无表情,甚至撒气似的打了下江绎的肩:“闭嘴。”
路似乎越走越长,乌云压下来,空气中蕴着湿意,看样子是要下雨。两人走得远,离商业区距离还有些远。
被打之后,江绎倒是很安分。
途中也没有要扔下自己的打算,鹿梨松了口气。
夏令营的事想了想,鹿梨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夏令营那天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啊,”江绎没有要承认的打算,吊了下鹿梨胃口,“忘了。”
鹿梨一直很相信一句话:有些事如果不问清楚只会让自己烦恼,如果问清楚结果也不会变得更糟。
大概是没放太大的期望,江绎装傻的时候鹿梨也感觉不出什么失望。反正潜意识里她没把记忆中的少年和现在的江绎相提并论。
她轻快地哦了一声,然后留意到越来越暗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