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72)

她一边说,一边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神情。便见他听得一声轻笑:“晴妃……”

强沉口气,终又压下去,摇一摇头,没说下去。

帝王多疑,是把双刃剑。这疑心常会要人性命,但为帝王者,往往自己也会忌惮这四个字,为免冤杀,时时自省。许多时候便不免强将疑心按住,该疑人时也要迫着自己多几分冷静。

不过,也不打紧。不论他如何强压,疑心起过就是起过。

现下不发作,日后有了契机只会发得更合她意。

顾清霜垂眸不再多言,一时像在兀自思量,俄而提了个有些突兀的主意:“臣妾陪皇上下盘棋吧。”

就好像方才片刻的沉默,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让他换换心情。

他失笑,无奈地吁了口气。虽没心情,也还是应了她的要求,着袁江取了棋盘棋子过来。

黑白子实在是个神物,一旦下得投入了,便如入无人之境,心思只顾想着眼前的棋局,无暇顾及的事情。一切声响也都会化为乌有,身处闹市,也可觉得安静至极。

顾清霜求的便是这一点。就让明嫔且先跪着、先哭喊吧。他原也不想听,她占住他的心神不过是顺应他的心意,明嫔可不能怪她。

明嫔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傍晚。顾清霜棋下得不好,却会耍赖,他哭笑不得地陪她玩,一盘棋就一直下到傍晚也没结束。

袁江犹豫再三,终是上前禀话:“皇上,时辰不早了,该传膳了。”

萧致抬头睃了他一眼,就那么一刹工夫,余光里衣袖一晃。他旋即垂眸,看了眼就拍她额头:“悔棋就算了,还敢偷棋子?”

“……”顾清霜一手揉着额头,一手不服不忿地将棋子放了回去。

他随口笑道:“是不早了,传膳吧。”袁江躬身去传话,他略微活动了一下,神思从下棋和与她逗趣里抽回来,外面的声音就又清晰了。

“皇上……”明嫔的声音比白日里更哑了,虚弱分明,“臣妾冤枉……”

“臣妾没害端嫔……”

顾清霜暗自撇了下嘴,猜想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已很狼狈了,就拽一拽他:“皇上。”

萧致:“嗯?”

“明嫔已在外头跪了大半日了。”她声音放软,“皇上去看看吧……若她真有冤情,便听她说;若没有,便着人送回去。秋日寒凉,容易跪出病来……事情到底没有证据,别让旁人议论皇上苛责。”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他眉宇微挑,分明不快于她又这样发善心。听到末处,又舒展开来,因为她实是为他着想的。

可他自然懒得为了这个出去,只随意地吩咐宫人:“带她进来。”

顾清霜抑住笑容,兀自端起茶来抿。

明嫔已跪了大半日,自是没力气起来的。宫人半拖半扶着她进来,又将她撂在地上,显得她更狼狈了。

而她,要做的偏还是求情的事。

顾清霜又抿了口茶。

他呢,喜欢的实是妃嫔们美好的样子。或端庄优雅、或小鸟依人、或才情卓绝。后宫又终究不比朝堂,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嫔妃若揣着他喜欢的样子有事来求,只消他心里过得去,也就没什么绝对的不可。

而楚楚可怜的模样,诚然也不是不好;在恰当的时候,凄惨狼狈亦未必就不能惹得他怜惜。

只是,这前后两样,最好还是不要同时出现。

――她们可以有事来求他,也可以用凄惨狼狈令他不忍,但唯独不要带着这样的凄惨狼狈来求他。

人不能把自己扔进尘埃里。

一旦置于尘埃就难被高看了,只会让人厌烦,结局也多半事与愿违。

顾清霜接着饮茶。

明嫔还在哭诉着,无非就还是在殿外说的那些。

他说:“你若只是说这些,便不必再多言了。”

“皇上……”明嫔膝行上前,抓住他的衣摆。

啧啧……

顾清霜心里摇头。这举动一出,更显得卑微不堪。

他淡漠地看过去:“明嫔殿前失仪,禁足半年,搬出永宜宫,让荣妃另行安排住处。”

“皇上……”明嫔大惊,呼吸凝滞住,眼里的泪珠也凝滞住,望着他怔怔然说不出话。

顾清霜无声地搁下茶盏。

茶喝完了。

第58章 端嫔诞女

明嫔被禁足的第二日, 凌贵人被废位,打入冷宫,与此一道下来的圣旨是佘宝林晋了从六品贤仪作为安抚。

而在千里之外, 据说宦侍阿仁被夷了三族。

轰动一时的宫中大案至此便算有了结果,又过了那么三两天, 阿诗进来禀话说“佘贤仪求见”, 顿了顿,又带着几分不解补充:“吴宝林陪她一道来的。”

“这到稀奇。”正读着书的顾清霜抬头想了想,见正值晌午,便说,“告诉她们我正午睡, 留她们在外殿品茶稍候,你且帮我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形。”

阿诗福身应下,顾清霜就又接着读书。过了约莫一刻,阿诗才又折回来道:“两位娘子话都不多, 但瞧着是和气的样子。佘贤仪似有些紧张, 吴宝林低声款为了她好几次。”

有意思。

顾清霜放下书:“请进来吧。”

阿诗应了声“诺”就出去请人, 二人很快入了殿, 齐施大礼。顾清霜笑容和煦:“不必多礼了,快坐吧。”

二人谢恩起身, 宫女搬了绣墩来给她们坐。顾清霜缓缓道:“平日里也不太走动,今儿怎的想起到怀瑾宫来?”

就见佘贤仪又起了身,再度拜下去:“宫正司一事, 臣妾深谢婕妤娘娘。”

“快起来。”顾清霜示意阿诗扶她, “本宫听了阿仁供词, 知晓非你所为,自不能看你平白受罪, 这是人之常情。”

佘贤仪搭着阿诗的手立起身,赶紧满目:“阿仁肯招供,也多亏娘娘……”

顾清霜垂眸笑笑:“那原是为着端嫔,不是为你,你不必时时记挂。”

“臣妾知道于娘娘而言,只是捎带着为臣妾多开了句口。可于臣妾……却是救命的大恩。”佘贤仪咬一咬唇,“娘娘日后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与臣妾说一声便是,臣妾万死不辞。”

“快坐。”顾清霜还是笑着,对她这话无可无不可,目光转而落在了吴宝林身上,意有所指道,“二位先前的事,本宫多少听说过一些,今日怎的肯结伴而行?”

言中所指,自是她们先前相争不让之事。听说她们碰面便要斗嘴,屡屡让柳雁心烦不已。

二人听她这样问,脸上都是一红,吴宝林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便还是佘贤仪出言做了解释:“从前是猪油蒙了心,为着几分宠爱与富贵,体面也不要了。如今……”她眼眶红了一瞬,“臣妾从宫正司出来,倒多亏吴姐姐登门探望,又将外头的事说与臣妾听。否则即便皇上差了御前宫人去照料臣妾,臣妾也终是难以安心。”

吴宝林愈发窘迫,听她说完,才低低地应和了一声:“是。”

人有的时候想通,就是这样突然。她与佘贤仪那样争了一年有余,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退让,都想显得自己必对方风光。

头一次“登门探望”刚从宫正司出来的佘氏时,她原也是想去讥嘲的。但进了门,看到佘氏虚弱得仿佛失了魂魄的样子,她忽地就说不出那些话了,忽地觉得从前的万般争抢都不值得。

一切都是虚的,什么圣宠什么荣华,昨天还环绕四周,今天就能支离破碎得仿佛从未有过。

这样的一切 ,未免也太脆弱。她们为了争这些变得那般刻薄,实在愚蠢可笑。

顾清霜含笑说:“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能相处得宜自是好的,日后可常来本宫这里坐坐。端嫔亦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消你们别那么多口舌官司,她想来也愿意与你们走动。”

这话里多有几分揶揄之意,惹得二人又局促一阵,颇不自在地嗫嚅说:“臣妾明白……”

与此同时,晴妃与如贵人正在明嫔房里。明嫔禁着足,按理说旁人也不好前来走动,但晴妃是主位宫嫔,关照几分总是应当,也就无人阻拦。

明嫔的腿还酸痛着,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从二人进屋她就哭了起来,先是委屈、悔恨,再是怪如贵人给她出这样的主意。

如贵人秀眉紧蹙着叹气:“是我不好。想着明嫔姐姐与娘娘相熟,说话更有分量,这才让姐姐去了。若知是这样的结果,便该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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