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27)

  想着这个,顾清霜心下便有些慨叹——当今皇上这不对后宫上心,真是不上心得明明白白!

  单看皇子们这事,便可知他但凡想上心,万事就都可料理得清楚。后宫里的孩子不好活,皇子总是多灾多难,养在谁膝下都遭人嫉恨。唯有养在太妃们那里,反让众人都存了个念想,觉得若自己得宠下去、亦或有命熬个高位,这孩子指不准就能归到自己名下,反倒都要盼着皇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这事他处理得当,不费吹灰之力就为皇子们挡开了暗害,朝中万事更都妥帖。唯独后宫,多少雕虫小技就那么堪堪从他眼皮子底下晃了过去。前头是南宫敏、后头又是她,一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男人,偏能让后宫的女人一勾一个准——除却他自己懒得对这些事费心以外,顾清霜想不到旁的因由来解释这样的怪事了。

  顾清霜心里玩味着,兀自斟了果酒来饮。忽有倩影步入余光,她抬眼一瞧,忙起身:“婉嫔姐姐。”

  “妹妹坐。”婉嫔含着笑,目光示意宫人在她席边添了个绣墩,就在她身边坐下来,“这些日子不太得空见妹妹,今儿倒有些话想同妹妹说说。”

  顾清霜衔笑给她也斟了酒:“姐姐请说。”

  婉嫔环顾四周:“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荣妃娘娘与敏妃娘娘倒还都不见身影。”

  顾清霜睇一睇她,瞧出她是有备而来,便不说话,只作洗耳恭听的模样。

  婉嫔声音放轻:“荣妃娘娘是在里头陪太后娘娘与几位大长公主说着话,敏妃么……我听说她方才去了紫宸殿,可皇上不过多时便也是要过来的,妹妹你说,敏妃专程跑这一趟是为什么?”

  好一派循循善诱的口吻,好似在引导一个小孩子去算些略显复杂的算术。

  顾清霜想一想:“太后娘娘不喜敏妃。敏妃娘娘想来是想与皇上一道过来,免得被太后娘娘刁难了。”

  婉嫔笑容明艳:“妹妹是聪明人。”

  那明艳的笑容只那么一瞬就淡去,淡到几不可寻,但仍不失和气:“所以这人在宫里,还是得有个靠山。要么是皇上,要么是太后,妹妹说呢?”

  顾清霜呼吸微凝,与婉嫔对视一息,又落下来:“姐姐所言有理。”

  “随意与妹妹说说话罢了。”婉嫔目光挪开,状似随意地瞧瞧殿中三两结伴的嫔妃们,手中团扇轻摇,“荣妃娘娘宫里榴花开得正好,妹妹若得空,明日我们便去同赏。若不得空,便就罢了。”

  言罢又瞧一瞧她,浅浅颔首:“不扰妹妹了。”

  顾清霜暂不作答复,只起身恭送。待婉嫔走远,她脸上便冷了,落座回去,阿诗紧张上前:“娘子……”

  “莫慌。”顾清霜深吸气,又抿了口酒,“且让我想一想。”

  又过了约莫一刻,圣驾才至。外头的问安声一起,里头的太后与长公主们自也知道他来了,便结伴往外殿来。

  太后身影出现时,皇帝刚巧行至席前,便立住脚定住身,端正一揖:“母后安好。”

  太后满面的和蔼,目光扫过敏妃时神情也并无变化,道了声:“坐吧。”又瞧了眼殿中仍自下拜施礼的一众嫔妃,“都坐吧。”

  燕语莺声,齐齐道谢。众嫔妃落座回去,太后含笑看着敏妃:“也有近一个月没见过敏妃了。”

  满座嫔妃无不屏息,敏妃入宫才不足一个月,听太后这样讲,只怕她是入宫觐见以后就没再来过颐宁宫。

  诚然顾清霜也只在最初同太后见过一面,可之后总也是隔三差五到颐宁宫门口磕头的。太后懒得见她这样的小嫔妃,总归不能算是她的过错。

  敏妃一时的心虚,定住神,楚楚可怜的目光就投向了皇帝。顾清霜只紧盯着他,见他似要出言袒护,便先一步离席,疾走两步福下身去:“太后娘娘容禀。”

  皇帝的话自然顿住,满殿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顾清霜神情自若:“敏妃娘娘与臣妾从前都是修佛之人,此番得以先后入宫侍君,便都想着仍该行些善事,为后宫祈福积德。敏妃娘娘入宫当日,说起此事就一拍即合,决意一道抄写《华严经》,新年时奉至佛前为宜。臣妾心浮气躁,每日抄写两日便罢了。却未曾想敏妃娘娘这般心诚,一时竟连礼数也有了疏漏。臣妾与敏妃娘娘同住一宫,合该提醒一二才是,如此这般,是臣妾的不是。”

  满座死寂。

  一时之间,众人神情各不相同。太后的目光凌凌划在她面上,敏妃咬牙不语,荣妃黛眉挑起,岚妃仍是漠不关心,晴妃只是看好戏的模样。

  侧旁的席上,婉嫔冷淡地靠向椅背。

  她就知道,这个顾氏没那么好拿捏,到底是尚仪局出来的人,宫里的利弊轻重她一算就知道。

  俄而听得太后一声轻笑:“你倒伶牙俐齿。”说罢气息长缓,不再看她,“今日正逢佳节,哀家不与你计较。”

  “明日一早,你自己到宫正司领罚吧。”

第23章 明修暗度

顾清霜薄唇抿了一下, 不作辩解,只应了一声“诺”。

见太后不再理会她,她就兀自起了身, 坐回自己席上去。之后的整场宴席,自是无人会与她多说话了, 虽然进宫这些时日相熟的宫嫔也有几位, 但相较于与她的那点子情分,大家总归更畏惧太后一些。

宴席在戌时三刻才散,太后显露疲乏,最先在众人的齐声恭送下离了正殿,到寝殿安歇。不过多时, 皇帝便也走了。他没有理会满宫嫔妃的争相殷勤,好几位宫嫔在宴席上的献曲献舞都成了白费工夫。皇帝自去了紫宸殿,也没说要翻任何一人的牌子。

是以余下的人又小坐了约莫半刻,就在一片寂寥之中三三两两地结伴散了。

顾清霜行至颐宁宫正门口时, 敏妃正登上步辇。两人原可不碰照面, 只消各走各的便是, 一道清凌女音却恰在这时传来:“不愧是旧相识。清才人今晚之举, 倒是真够义气。”

笑音之中,三分嘲讽, 两分幸灾乐祸。顾清霜回首望去,原是明嫔。

满宫嫔妃没有几个不恨敏妃,多半却都藏着掩着, 人前人后总要做出一派大度, 明嫔却是少有的可将那份敌意挂在脸上的。

原因无他, 概因她是晴妃的本家表妹。

在南宫敏与皇帝情愫暗生之前,晴妃曾多年长宠不衰, 性子又惯有几分娇纵,真做得一派大度也没人信,索性摆出一副真性情,自一开始就对远在千福寺的南宫敏没有好话,明嫔与她一贯交好,口径自也一致。

为着这个,从前三年,两方就是隔空斗法。从敏妃入宫至今,皇帝顾念敏妃心思,更是再没翻过这表姐妹二人的牌子。可同时,却也未因为晴妃的那股醋意而怪罪过她。

再瞧瞧已降过位份又禁了足的颖充衣,便可见这位晴妃在皇帝眼中也多少有些分量。

当下,明嫔款款走向步辇,下颌微抬着,颇有几分气势。走过顾清霜跟前,她看都没看她一眼,直至走到敏妃的步辇边才驻了足,浅浅施了个万福:“敏妃娘娘安。想不到这如国灭了国,敏妃娘娘还能遇见个如此情深义重的旧识,拼了命为娘娘换得一份安稳,真是叫满宫姐妹都羡慕呢。”

夜色之下,敏妃微微侧首,目光凌凌看向明嫔。

明嫔掩唇而笑,顾清霜上前半步,声音并不算高,却也并不低得怯懦:“明嫔娘子说笑了。表姐自如国灭国便得封郡主入了宫来,与臣妾重逢不过几月。表姐在宫里的安稳,如何是臣妾拼了命换来的呢?”

说着她轻轻仰首,看向敏妃的神情里端是仰望与崇敬:“表姐能让明嫔娘子羡慕的,也显然不是有臣妾这么个故人。”低了低眼,她嘴角划起讥嘲,“是什么呢,娘子心里头比臣妾羡慕。”

“你……”明嫔显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地拿圣恩炫耀,一时气得白了脸,修长食指怒而指她,“昔日千福寺一见,我还道你即便出身不高,也总归是个行事稳重的,如今才知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顾清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国灭国,乃是表姐心头之痛,便是连皇上也鲜少提及。如今明嫔娘子如此直言不讳,若臣妾是狗仗人势,敢问明嫔娘子又是仗的谁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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