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130)

顾清霜听他说罢就蹙起眉,眼中多有责备:“这什么话?”

皇帝则直接问:“为何不喊你二哥?予显不喜欢二哥?”

发觉悄悄话被父皇听到了,予显满目震惊地缩了下脖子。跟着认真想了想,道:“没有,是二哥不喜欢四弟!”

皇帝锁起眉头,顾清霜扑哧一笑,又板起脸教他:“玩闹的事可不能当真。你们是亲兄弟,随口说说不喜欢都是开玩笑的,懂吗?”

“才不是。”予显却摇头,小脸瞧着比她还严肃,“二哥太……太好胜啦!在尚书房就什么都要当最好的,还硬要与大哥比!我们去找四弟玩,他也不想去,总说凭什么四弟是……是什么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嫡子”这个词,索性总结为,“是母后生的!”

顾清霜犹自一脸好笑,仿佛没注意到皇帝的脸色一分分阴沉下去。

不过他也很快便又缓了过来,神色如常地将予显抱到跟前,哄着他说:“这些话日后不要乱说。”

“是二哥说的,不是我说的!”予显噘着嘴,仰头执拗,“我们不找二哥玩好不好!”

皇帝点了头:“好。”

顾清霜垂眸,压制住溢到唇边的笑意,心里已盘算起了荣妃的结局。

皇帝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何容得下儿子现下就有这么强的好胜心?哪怕没有昨日之事,单凭予显这几句话,也够荣妃头疼的了。

至于皇次子是否真的说过那些话,又有什么打紧。

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四岁,自然是四岁的孩子看起来更不会说谎了。

但实际上,孩子总是随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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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正司的盘查在三日之后初露了眉目。浅溪熬不住酷刑,招了。

“宫正司说她只招了催产药的事,说是荣妃有意往里面多添些破血之物。但砒|霜的事,她咬死不认是荣妃做的。”阿诗道。

顾清霜轻哂着摇一摇头:“无所谓了。”

哪怕只有催产药那一件事,也已足够毁了荣妃。不认砒|霜,最多不过让她的罪名稍稍轻上一点。

皇帝应是在当晚读了浅溪画了押的供状,因为这晚他没来怀瑾宫,也没到宫中旁的嫔妃处,独自留在了紫宸殿里。

有宫人经过紫宸殿后回来回话说,连袁江都被摒到了殿外。

顾清霜听说这些,叹都懒得叹一声,继续安然喝着碗里的鱼汤。

她记得南宫敏被废出宫的那会儿,他一度黯然伤神,她还有些为他唏嘘。因为南宫敏虽然不是个东西,也确是让他真心付出了,她自己亦在真心付出时被这样不是东西的人狠狠伤过,纵使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也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可日子久了,便连那点唏嘘也淡了。

从南宫敏到晴妃、到盈兰、再到荣妃,这个男人自问“付出”过的时候也太多了。

其实呢?其实他但凡对谁真有三分真情,被疼爱的人就能心安、后宫也会察言观色,就都能安稳不少。

眼下的一次又一次伤心失落,说到底不过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与自作自受罢了。

翌日清晨,紫宸殿并未下正式的旨意,但遣了御前宫人进去,将荣妃禁足在了景明殿里。

又过一日,太后称近来总觉身子疲乏,想去行宫安养,命荣妃同行。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不管荣妃死活,只是为了施家的颜面,太后也要护一护她。

带着荣妃避去行宫、再也不回来,也算给了顾清霜一个交待。

可有了南宫敏的先例,顾清霜却不敢再铤而走险一次了。

是夜,她倚在皇帝怀中,饶是尚坐着月子不能行什么床笫之欢,也总有其他办法尝尽欢愉。

欢愉之后,她自有百般忧思说给他听。时而为他着想、时而为了太后、为了孩子,甚至为了荣妃。

百转柔肠,万般体贴。翌日清晨,他便下旨择了四位嫔妃随侍太后。

但没有荣妃。

第98章 鱼死网破

再审下去, 荣妃当然也是不可能清白的,只会将罪名坐得更实。顾清霜清楚这一点,荣妃自也知道。

几日之后, 太后去往行宫的次日,荣妃差了人到怀瑾宫, 说要见顾清霜。顾清霜原没心思见她, 听言倒也起了几分兴致,想听听荣妃究竟能说出些什么来。

这样位高权重又有家世撑腰的人,总该拼尽力气找一找出路才是。

她便乘着暖轿不紧不慢地到了景明殿前。景明殿殿门未关,暖轿落定之时她揭帘一瞧,就瞧见了荣妃的身影。

外明内暗, 荣妃端坐在主位上,身形被殿中的昏暗笼罩,平白透露出几许苍凉。

顾清霜朱唇勾起,搭着阿诗的手提步走进殿中。旁的宫人都识趣地留在了外头, 待她进了殿, 阿诗回身阖上了门。

顾清霜施施然走到侧旁, 边落座边笑言:“荣妃姐姐这个时候怎的还有闲情逸致见我?”

荣妃抬眼, 视线淡淡从她面上扫过:“我们做个交易。”

顾清霜美眸一定,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以姐姐今时今日的处境, 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交易?”

“皇位。”荣妃眸光微凌,“你退一步,我们一起除掉皇后与嫡子, 我便说服太后、说服施家, 扶持你的儿子承继大统。”

有那么一瞬, 顾清霜怦然心动。

若能将施家收为己用自是好的。自与柳家结盟她就得了不少好处,施家的势力却比柳家更大。倘若施家有意扶持予显, 予显的出身便不再是问题。

荣妃又道:“你盛宠不衰这么多年,皇位原本也非遥不可及。只是有皇后在上面压着,你、三皇子,终究矮人一头。可你若先杀了我再除皇后,施家断不会容你活命,倒不如与我联手,对我们都好。”

她的口吻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好像生怕她没有那份野心,直想劝她相信但凡施家准允,皇位便是她盘中之物。

顾清霜嫣然一笑:“可我现在只想看姐姐送命。日后如何,我倒并不十分担心,姐姐说该如何是好呢?”

荣妃眼底骤然一颤:“你……早已有所图谋了?”

顾清霜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路从尚仪局的女官爬上如今的妃位,姐姐为何觉得我会惧怕施家?收买人心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事情到了眼前办法总是有的。倒是这仇家么……”她的美眸打量着荣妃,转了一转,“有南宫敏的例在前,依我看仇家还是要赶尽杀绝为好,死人才最让人安心。”

荣妃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凉气,顾清霜又看一看她:“姐姐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这坐着月子,太医原不让出门走动,出来一趟宫人们都紧张得很。”

怕她受风,阿诗带着宫女们将暖轿的窗户用绢绸缠得死死的,又命轿夫将暖轿抬至殿门最近处才扶她出来,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其实顾清霜自觉身子尚好,只是没想到荣妃让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这些,实在没劲。

她便起身向殿门口走去,荣妃半晌不言,直至她离殿门很近了,忽又开口:“你就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

声音沉沉,在她心底一震。

顾清霜顿住脚,转过头,轻笑着问:“你想如何?”

荣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帝王的疑心,你承受得住么?”

顾清霜黛眉微挑。

“疑心埋下去,便如种子生根发芽,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只要他肯多虑多疑,便都会让疑心更盛。你在他身边待得越久就越是危险,越得宠就越可能丧命。”荣妃抿一抿唇,“他的宠爱素来不堪一击。你只为取我性命便将自己置于险处,值得么?”

顾清霜长长地缓息,忽而有种莫名的唏嘘。

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把皇帝看得这么透,也会和她一样这般利用皇帝啊。

若放在刚进宫的时候,荣妃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有所退让。

但现在……

荣妃说得仍旧不错,但皇帝可能没机会滋生那许多疑心了。

荣妃便在满心期许中闻得顾清霜浑不在意的一声轻笑,接着便又向外走去。绣满花纹的大袖衫仿佛忽而有了嘲讽的意味,刺得她眼睛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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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里,皇后坐在茶榻一侧,无所事事地寻了本话本自来读。这世道女人能做的事太少,长日无聊,书就愈发像一方避风港。她读起来,投入进去,就仿佛有了另一段人生。或悲或喜,都比闲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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