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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桐坐在厅里的沙发,有的没的玩着手机,眼皮下垂得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打开拨号,拨给了另一个陌生的号码。
“什么事?”
接通后,听到的是慵懒而带着情欲的男音,认真一听,还能听到那边有着男人的惨哭声。
“适可而止。”孜桐仿佛已经习惯,眉毛也没动过,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对方传来了一阵低笑,优雅而悦耳:“我记得你说过,只要结果,其他任我处理,是什么让你变了?”
他话一说完,男人的惨叫声及求饶声更为激烈。
“我只是想说…”
“让我猜猜,不会是沉华、”对方打断他的话,似乎在思考:“是张炽?他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记得他在这次差点死了。”
孜桐抿着嘴,不说话。
“猜对了?”男人笑道:“如果你在意他,我尽量下手轻点。”
“我并不在意他。”
“那你要说什么?”男人说话温柔而优雅,但仔细一听,带了些戾气,“你不想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却要事事处处完美,可没这么好。”
“我只是想说,事情不要做得太过。”
男人翻了个白眼:“孜桐,你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你目标一开始就是明确的,你不要告诉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改了计划。”
“我目标一直很明确,我只是警告你,适度可止。”
“行了我知道了。”男人懒懒的问:“还有其他事吗,打断别人做爱是很不道德的。”
孜桐结束语都不说,直接把手机挂掉,扔到一旁,夜眠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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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号的中午12点,天灰沉沉,还有些阴霾。
“老大,我已经办好了退院手续。”周肖林走回病房,看到张炽慢慢的穿回自己的衣服,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担心的问:“行吗?”
“老子行不行还用你说。”张老大看了他一眼,捂着腹部站起身,把袋子扔给他:“拿好。”
“哦。”周肖林把行李袋拎上,看了下时间,说道:“华哥叫了车,已经在楼下了。”
“嗯。”
张炽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沉。周肖林偷偷瞅了他一眼,大概心底明白,沉默了半刻又忍不住道:“老大,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吗,如果没记住的话不要紧,我刚刚用笔记记下来了,你这伤还没好, 什么螃蟹烧烤类的别吃,还有酒一定别喝…”
张炽:“…别吵。”
“哦。”
医院到出殡仪馆的路程大概半个小时,张炽不说话,周肖林也没敢再旁边嚷,垂着头玩着手指。
张炽抿着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眸里越发恍惚,突然问:“见过他们的尸身了吗?”
周肖林抬起头,愣了下,说:“看了。”
张炽终于把视线转移到肖林。
他沉默几秒,似乎在酝酿怎么说:“郁东还算完整,但是阿祥、阿祥太惨了……”
他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一股酸楚从心而上,他还不到20岁,不会像张炽那样会控制自己情绪,何况还看到了兄弟的残肢尸身,他双拳握得很紧,颤着嘴不说了,等着老大责骂。
张炽只是拭掉他残留在眼睛下面的泪花,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周肖林咬咬牙,继续道:“阿祥、他、手脚都没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找了很久才把找到他的断肢、五官也没了,我们找了葬仪师很努力才把他的脸拼起来……”
当他们赶到现场时,看到阿祥的惨状之后,他已经在旁边不停的呕吐,阿祥的五官似乎是溶在了一块,血肉横飞,如果不是靠着衣服,根本没法认出那是阿祥。
周肖林说着又忍不住哽咽:“阿祥还这么年轻,不应该死得这么惨。”
张炽又把脸转到了窗口,但这次脸上青筋狠狠紧绷着,似乎还不想爆发。
车拐着弯终于到了,张炽下了车,看着前面,头突然一阵发晕。
“老大,进去吧,兄弟们都到齐了。”周肖林小声道。
张炽点点头,走了过去,里面的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心情,听到步伐声才抬起了头。
“老大。”
“老大。”
“……”
张炽走到他们跟前,扯了扯面部肌肉,似乎想说点什么,随后还是放弃了,只缓慢的走向了黑色棺材。
他视线不知往哪里看,只道:“打开。”
周肖林走过前面,小心翼翼的问:“老大…?”
“我想看看阿祥。”
张炽抚着棺材上的雕木,语气听着很平淡,但肖林跟了张炽好几年,怎会不了解他,他只有哀到最极致,情绪就会被过度的抑制。
周肖林犹豫了下,过去把棺材盖慢慢打开,没几秒的时间,后面传来女人尖锐的哭喊声。
第八章
张炽往后看,蹙着眉:“怎么回事?”
“是祥婶。”一小弟低声道。
“那是阿祥的母亲。”张炽语气变得严肃:“你们拦着做什么?”
“老大…”
“阿祥阿祥、”女人也不过四十,但悲哀憔悴,双眼早已哭肿,短短几天仿若老了十年,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了过去,却不慎跌倒,就仿佛过来的那段路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她双眼干瘪深陷,有些空洞,但不忘往前挪了两步便抱着棺材悲啼。
张炽慢慢蹲了下来,安抚的轻拍下女人,低声道:“祥婶,节哀。”
女人披头散发,悲伤恍惚的眼神逐渐变得尖利狠毒,如猛兽般狠狠扑向了张炽,疯了一样袭击张炽:“是你,是你害了我阿祥,为什么偏偏是我阿祥,你们会遭报应,会不得好死。”
张炽闷哼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祥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击到了张炽带着伤的腹部,一股剧痛蔓延而上,头脑一阵昏眩,额头冒着细汗,似乎没有力气拉开祥婶,鲜红的血从腹部溢了出来。
旁边的小弟愣了一下,赶紧过去拉开祥婶,她看着棺材越渐越远,发出绝望的悲鸣:“我的阿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老大,你的伤…”周肖林赶紧走了过去,看着老大紧紧的捂住腹部,有大量的血液从指缝中缓缓溢出,他有些六神无主:“是不是要去医院,老大,怎么办,华哥一定会打死我。”
“别吵,我没事。”张炽无奈的发声:“车上有棉纱布和酒精,拿过来。”
“祥婶,祥婶…”
“老大,祥婶晕倒了。”
张炽听到后,捂住伤口走到祥婶慢慢蹲下,凝眼看了一下,松了口气,血气攻心引发的晕倒。
他看着一个小弟,道:“把祥婶送去医院,好好照顾她。”
“好。”
“老大,拿来了。”周肖林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把手上的棉纱布递给了他。
张炽瞟了他一眼,哑着声问:“有烟吗?”
周肖林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老大,你现在还伤着,还是先别吸了。”
张炽坐在板凳上,腰板挺着,眼睛也不眨,一直看挂着的照片,阿祥一直都是爱笑,嘴角天生的上翘,天生的笑脸,似乎没什么是难不倒他。
他茫然的想,正因为这样,才重新被上帝收回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视线移开,微微埋头从斜插袋拿出了张卡,递给了周肖林。
肖林茫然的看着他。
“把这个给祥婶,尽量每月往里面放点钱,够她衣食无忧就好。”
“好。”
“知道阿祥跟了我多久吗?”他蓦然问道。
“五、五年?”周肖林默默数了一下,憋出了一个数字。
“嗯,十五岁跟的我,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了、”他手动了动,发现没烟又放下了,他并不嗜烟,只有在浮躁时才想吸烟。
“辍学的第二天,祥婶来找我,跪在我面前,求我把儿子还给她。”他扯了扯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我只说了一句话,路他自己选,他来决定。”
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第二年,祥婶继续来找我,抓住我的手,求我好好善待她儿子。”
他嘲讽一笑:“善待、善待的后果就是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老大别这样,阿祥一直很崇拜你、”周肖林难过的说:“他泉下有知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张炽不知哪个点被刺激到,嗓音压抑着,一字一顿道:“就是因为这样,只要我一句话叫他回去,如今他就不会死,祥婶也不会失去仅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