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称是。
容珩这才满意,摸出一个空瘪的水囊,倒进去大半桌上的茶壶中的茶水,盖紧塞子扔给他。
“这两日先不要出现。”
他接住水囊,应声越过墙头消失了。
……
夜色深重。
容珩阖上门,点亮了三支蜡烛。
而后走到乌木美人榻前,俯身轻轻描过她的眉间,又蹭了一下她脸颊上细小的伤口。
她似有所感,轻轻地抖了一下。
心头的天青色火焰笼着浓重的灰黑,像被拍在狼爪下的兔子一样又蔫又惊恐。
“他吓到你了吗?”容珩叹了一口气,含着安抚意味轻轻磨蹭她柔嫩的面颊,温声道,“别怕,以后不会了。”
良久之后,郑姒睫毛轻颤,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先看到一团模糊的暖光,而后在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少年。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间,她的头枕在他的膝上。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她不过是在他怀中,沉沉的睡了一觉。
可是随即她却悲伤的意识到,事实应该恰好是相反的。
噩梦是她经历的现实,而此刻……怕是她最后的美梦吧。
郑姒鼻头一酸,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没有动作,不躲也不迎,只是身子轻轻地僵了一下。
郑姒心头感触更深,暗道,这梦未免也太真实。
她坐起身,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倒了。
他眸子微睁,有些理解不了似的眨了眨。
这神情落在什么都懂一点的郑姒眼中,让她不禁感慨,这玉人似的小郎君真是不谙世事,天真的很。
让死到临头的她忍不住恶向胆边生。
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她俯身凑到他的耳畔,女妖一般轻声诱惑,“玉郎,带你赴极乐,可好?”
他被烫到一般偏头躲了一下,呼吸放轻了,含着拒意低声唤,“阿姒。”
郑姒恍若未闻,素手游鱼一样从他身上滑下,勾住腰带轻轻扯开。又凑上去,细雨一般缠绵的吻住他的唇角。
烛火如豆,半室暖光,乌木美人榻上两人身形交叠。
容珩一只手握紧了复又松开,如是再三,似是纠结万分。
郑姒支起一点身子,含着安抚意味捏了捏他的后颈,低低的轻笑一声。
气氛愈发暧昧无状的时候,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小姐!”
盈绫冲进来,带着哭腔唤她,仿佛她已经遭遇不测了似的。
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美人榻上,声音戛然而止。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作,气氛陡然凝固住了。
草丛里的蛐蛐发出细弱的鸣叫。
郑姒乌发尽散,纤细欲折的皓腕撑着榻缘,慢吞吞的直起身。
盈绫恍然回神,不发一言的退了出去,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郑姒有些恍惚的戳了一下自己的脸。
指尖压到伤口,刺痛明显。
她悄悄吸一口气,目光试探着落在身下人身上,一触即逃,面上腾的浮起热意。
她咳了一声,目光心虚的落到别处,抬手胡乱的替他拢了拢衣襟。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僵在那里,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的时候,忽而听到他闷闷的低笑一声。
“阿姒,我的极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极乐被盈绫搅和了。)
还有一更要晚些,明天来看,晚安。
第27章 【27】三更
郑姒颊似火烧,狼狈的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她蒙着被子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摸着余热未散的面颊,觉得自己没脸见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坐起身,做贼似的悄悄地离开了星河苑。
她强行将心思放在自己的铺子上,一连数日都没有再去星河苑。
那晚经历了那么一番搅合,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自己做的荒唐事上,连之前的惊吓和谜团都无暇顾及。
过了一两日,她冷静下来之后,才腾出脑子想那些事。
她抽丝剥茧,首先确定的是,绑架的事一定是郑明义暗地里动的手脚。
她在回郑家的第一日就与他狭路相逢,当时他看她的目光像见了鬼似的,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有一就有二,既然他已经对她下手一次,那一定会有第二次。郑姒知道,自己必须要想出自保的法子,不然有朝一日还会落入那样的境地。
郑姒暗想,那个车夫已经死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在密林中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女郎,被绑成那样,带到那么远的地方,最终是怎么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这会成为他心头永远挥不散的疑云。
郑姒打算从这方面下手,让他再也不敢动自己。
那天在白梅园中,她曾预言过那个神婆的死亡,后来她确实被活活烧死了,这件事,郑明义一定比谁记得都清楚。
两桩事情加起来,他心中必然有疑虑。再加之郑家人都知道一点她身上有仙位的事情……
只要她结合剧情适时地故弄玄虚,合理的装神弄鬼,不愁把他吓破胆子。
郑姒微微的笑了一下。
至于那半路杀出来的红衣人……
郑姒原本觉得,他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截下她是想要她的小命。
可是,他在将那个车夫杀死之后,没有动她们,还自己当车夫,把她们送到了叠翠山下。
送到之后,便把她们弄晕,自己跑了。
回忆起来,倒像是他救了她们。
只不过救的过程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郑姒捋了好几遍,都想不透他是在干嘛。
只不过有一个点,她始终很在意。
他在茶楼中见她第一面时,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啊。”
而后在马车上,又用血刀抵着她的脖子问:“他在哪。”
郑姒猜测,他是在找什么人。
在这个假设下,她想起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契机——是那颗滚到他脚边的鸽血石。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腕上的红手串上,盯住那颗鲜艳欲滴的鸽血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郑姒眸中闪烁不定,轻轻地磨蹭那颗细腻的鸽血石,暗道,若他是为他而来,那为什么……又忽然消失了呢?
她闭上眼睛,回想当日的场景。
盈绫后来告诉她,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不在车厢里,以为她被那个红衣人带走了,这才慌乱的四处寻她。
她进星河苑的时候询问了门房,那人说小姐并没有来。
她当时几乎要急疯了,没头没脑的找她,万幸在闭月楼中找到了。
盈绫还对她说:“当时我看到小姐还活着,便觉得其他什么事都不叫事了。”
“可是那日退出来之后我冷静了半宿,觉得当时的做法不太对。”
她语重心长的劝她爱护自己,给她讲了些床笫间该懂的私密事,叮嘱她贪欢可以,但是不能让自己养的玩意欺负了去。
郑姒虽然都懂,可还是听得脸上直发烧,不停地喝水,连连的点头,正襟危坐的低眉说晓得了。
隔了几天,郑姒回想起那场景,还是忍不住尴尬的掩面。
她掩着面,从盈绫对她说的话中扒拉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她那日没有经过大门,被人带着避开了众人的耳目,直接到了闭月楼中。
想到这一节,郑姒心中的那条线愈发清晰了。
此人定然与玉郎有关系。
他忽然消失,说不准……是他的授意。
……
西城门外天清地阔,叠翠山上春叶舒展。
高茂掠过几棵高高的树尖,熟练地落在星河苑的内院里。
容珩站在廊下的红柱旁,神情淡远,仿佛在等什么人。
高茂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可以确信殿下总归不是在等他。
他从听到动静,到侧目发现他来,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不过高茂很知足,他觉得殿下已经比先前柔和许多。
“怎么样?”容珩开口问。
高茂将肩上抗的小厮扔下来,一脚将他踹醒了,“把方才我问你的事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
那圆脸小厮看着这面白如鬼的人,吓得抖如筛糠,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全招了。
“你是说,这些都是东家吩咐你做的?”容珩问。
他瑟瑟的缩着身子,欲哭无泪,“对、对…小的奉命行事,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