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迟闷闷应了一声。
玲珑又凑过来看他,“那你想亲谁?”
“郁迟,能亲你吗?”
郁迟耳边摹地又响起谢怀风那晚说的这句话,一遍一遍地响,他强忍着才没当着谢玲珑的面脸红,冷静答,“没想亲。”
谢玲珑还欲问点其他的,没来得及开口,前头的马车却停下来。她双腿一夹马腹,上前去靠着窗,“少爷。”
谢怀风朝她身边看,没看见郁迟的影子,淡声吩咐,“前面再走一段儿到了州蒙,寻个繁华的地方找人问问,赤驽教入教仪式是在哪儿办的。”
谢玲珑领了命,对后面的郁迟招了招手,两个人一起到了马车前头。玲珑也没心思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前面已经能看到州蒙的城门。
州蒙是凛州第二繁华的地方,第一是金府,金府地处关口,别的地方自然比不上。
但州蒙在凛州能发展成现在这样也实属不易,江湖上包含慕容在内的五大家族,基本都有生意撑着家族。慕容家火药起家,朝廷都让他几分,不用说多么富庶。谢家柳家产业也多,酒楼赌坊各式各样,再剩一个宋家,近年来更是生意蒸蒸日上,钱赚得越来越多,反而宋家小辈们的武功水平在江湖上都快排不上号了。
只有凛州,唐漠只管着飞沙门,定北镇几处酒楼是唐家产业,其余的地方唐漠是一概不管。朝廷派下来的粮都被谁克扣去了,地方贪官怎么搜刮着民脂民膏,这些虽然本来也不该是他们江湖家族管的,但放在其他几州,看谁有那个胆子真的如此为祸百姓。
凛州的官员敢。
谢玲珑翻身下马,笑眯眯地跟卖瓜子糖的摊主搭话。
“哎,老板,来半斤瓜子糖,你们这儿卖瓜子糖的真多,这一路过来我瞧见好几处了。”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笑得和善,“姑娘是外乡人吧?听着口音就不是我们州蒙人,这瓜子糖是我们凛州特产,多买点尝尝?”
“半斤就够!就我一个吃的,买多了那不是浪费吗!哎,老板,我看你们这儿都挂着红色的旗子,那是什么啊!”
老板顺着玲珑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便笑,“这是赤驽教的旗子。”
“赤驽教?我听闻凛州是飞沙门当家,怎么你这却挂着这什么赤驽教的旗子?”
老板眼光怪异地瞧玲珑一眼,好在玲珑长相好,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老板便叹了口气,“这……跟你们外乡人说也说不明白,赤驽教才是真的庇佑着我们州蒙啊。那飞沙门又何时管过我们?七年前的旱灾,老大的旱灾,好几天都吃不上一口饭,朝廷的赈灾粮说是发下来了,发下来了,却迟迟没到我们手上。是赤驽教的人从那些贪官手里抢下来的粮食,飞沙门又管过我们什么?”
马车里。
玲珑和老板的话尽数传到谢怀风和唐漠耳里。
七年前凛州旱灾,那时唐漠还没有回飞沙门,唐天成在干什么?唐漠面上没什么表情,谢怀风却是轻叹一口气,伸手拍了下唐漠肩膀。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赤驽教……还是很不错的!”
“那是当然了!每年教主都会回来领新人进教,今年也快了吧,开春就快了。”老板说着又笑,挺骄傲似的,“我儿子前几年也进去了,每年都有人往家里送银子呢!肯定是表现得不错。”
玲珑突然一哽,偏开头避过去老板骄傲的眼神,好不容易调整出来一个笑,“那他是在哪儿领人入教的?我想去看看。”
老板未觉奇怪,好心地指了一个方向。玲珑匆匆付了钱,看了一眼老板那张含笑的脸,道了句告辞。
玲珑上了马,给赶车的马夫指了个方向,接下来的一路上一言不发。
火莲教——也就是赤驽教,揣着重振本教的梦从辽国铩羽而归,哈驽申并不死心,又把目光放到了凛州。唐天成与仙尊不合,甚少管凛州事,这也直接让哈驽申钻了空子,他只盯着州蒙,正赶着旱灾,州蒙县令私吞赈灾粮,哈驽申根本没费多大的劲就当了一回“大侠”。
赤驽教也就这么成了州蒙百姓心里的依托。普通百姓不懂武功,不懂江湖纠纷,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只知道挥洒汗水和咽下委屈,隐忍地活在这个一年三季都天寒地冻的方寸土地。就是这时候赤驽教出现了,哈驽申风光无限,收割了无数的感恩戴德,像一个救世主一样接受膜拜。
州蒙大半青年男子甚至十几岁大的少年,在哈驽申隐瞒了浴火功的残忍功法,谎称自己是江湖正派之后,怀揣着感激和憧憬,加入了赤驽教。
哈驽申骗走了年轻人们的热切期望。
现在,他们尽数变成了一堆认不出身份的白骨,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他们的热血养出来的莲花甚至撑不住一朵花的重量,轻易便碎了。
而他们的家人,爹娘妻子却还在家里,尊拜着赤驽教,把血红的旗子挂出来,等着他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谢·屁经验没有·玲·但以为自己很懂·珑开始了她的恋爱教学,郁宝快跑
第33章 萝卜汤
赤驽教的入教仪式在州蒙一处废弃的戏台上举办。
这里二十多年前是州蒙最大的戏台,经年累月再繁华的过往也衰败成一块破烂的青石。
谢怀风负手站在戏台上,冷眼看着身旁猎猎作响的赤驽教教旗。红旗随风飘荡,似乎能看见当初这面旗子立在这里,多少人对它虔诚跪拜。谢怀风移开视线,长剑出鞘,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接将那面旗子绞成破布,红色布料飘飘摇摇,最终落在他脚边。
“哎!你是谁啊,你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赤驽旗!来人啊!这个人破坏了赤驽旗,快抓住他抓住他……”
谢怀风眉头稍动,身形在几个扑上来的老汉间轻飘飘闪过。他剑反手收在身后,纵身跳上了后面的高台。几个老汉上不去,站在底下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外乡人!敢对赤驽旗不敬!”
“你别跑,已经有人去报官了!官府的人饶不了你!”
“哎呦,这旗子还能修补吗?马上就开春了,这让申爷看见可如何是好。”
“小子!你对赤驽旗不敬,就是对申爷不敬,申爷是谁你知道吗?你惹不起我告诉你!”
底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没用多久谢怀风就看见远处跑过来几个人,最前头的一个身上穿着官服,头上的官帽歪歪扭扭,跑起来身上的肉连连颤抖,身后的衙役也是相当散漫。旁边还跟着两个乡民,指着谢怀风喊,“大人!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你看那旗子还在地上,都破得不像样了!”
唐漠带着谢玲珑郁迟也站上戏台,那面旗子被唐漠踩在脚下。
州蒙县的县令姓严名清明,七年前私扣赈灾粮的就是他,清廉明断,好一个可笑的名字。
七年前哈驽申将他痛打一顿,州蒙百姓都以为严大人老老实实当起了清官,实则严清明当上了哈驽申的一条狗,学会了怎么更精明地中饱私囊,又叫百姓以为他清廉,又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同时还能孝敬着哈驽申。
严大人气喘吁吁,清了清嗓子,扶正头上的官帽,颤抖指尖指着唐漠谢怀风一行人,“大胆刁民!竟敢对赤驽旗不敬,来人啊!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衙役蜂拥而上,刚打了个照面就直接被唐漠和谢玲珑几脚踹下了戏台。郁迟掌心蹭着刀柄摩挲几下,身上有伤,只能按着心里的蠢蠢欲动抿唇站在后面。
“你、你们!大胆!大胆啊!竟然敢对官府的人动手!你们是活腻味了!来人啊来人!!”严清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带来的几个衙役嘴里连声喊着“哎呦哎呦”,只被踹了一脚便爬不起来了,可见州蒙县衙平时多么疏于操练。
唐漠压不住心底暴戾,冷笑着上前一步,“你是严清明?”
严清明“你、你”了半天,被唐漠的气场压着,竟然没接上话。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严清明瞪着眼睛,努力找回来一点威严,“口气还不小,你能是谁?我管你是谁,在州蒙我说了算,管你是谁都得跟着我回衙门去!”
唐漠睨他一眼,“飞沙门唐漠。今日,州蒙所有的赤驽旗都得给我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