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没睡好?”
周刑看不过去,管乘务员要了杯咖啡递给卓杼。
卓杼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懒懒道:“睡得比较浅。”
“其实你也不必非跟着我来,这种事耗神耗力,我自己一个就够了。”周刑顺手把车窗挡板也拉了下来。
“来都来了,废那么多话!”
没有了晨光照射,卓杼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
“你可以再睡会,到了我叫你。”
周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那噼里啪啦打着字,卓杼知道他这是在记录自己的刑事生活日志。
一下子睡意就全消了,她啜了口咖啡,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因为用力的关系,使得眼睛附近的肌肤绷紧起来,眼尾被拉长的模样颇有些像某人的吊眼。
“话说,你找到那个人住哪了嘛?”
卓杼试探性地询问道。
“你说老邱?我已经拜托朋友去查了,有青荣建造15-16年的工作经历,中年男性,电工,住在下阳区这几个关键信息,应该可以很快找到。”
“哦——”,卓杼拉长了音调,“这样啊。
“对。”周刑很坦白 。
“你要喝咖啡吗?”
“不用。”
“水呢?”
“暂时不渴。”
“早饭呢,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饱了。”
“那要不要吃零食?”
“……”
周刑终于从电脑里扭过头,他疑惑地看着卓杼,一副你怎么回事的表情。
“额呵呵。”卓杼尴尬地笑了一声。
显然这波尬聊真的很尬。
“我就是无聊,关心关心你……”
“谢谢啊。”周刑无语。
接下来的车程卓杼安静极了,周刑专注地记录自己查案过程中每一件事项和细节,方便自己之后回顾和巩固记忆。
合上电脑的那刻,周刑扭动了一下关节骨,全身上下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舒坦。”
周刑正好奇卓杼为何一直没声了,转头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卓杼像精致的洋娃娃,睫毛又长又翘,肌肤瓷白,嘴唇由于身体近来不好的原因有些发白失色。
她沉静的模样仿佛睡美人般,温柔淡雅,很能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周刑体贴地给她放低了点座椅,好让她睡得更舒服点。
“真是辛苦你了。”
轻轻拍了拍卓杼的发丝,卓杼睡中嗯哼了一声,周刑目光里满是宠溺。
他想,如果能有一个妹妹,应该就是这样希望无微不至照顾她的心情吧。
列车很快到站。
卓杼尚未醒来,周刑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和卓杼相处。
他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卓杼的肩膀,对方一个激灵,以为被什么噩梦怪物袭击了,醒了。
“醒了?猪一样。到站了。”
“草,你不会温柔一点啊,老直男。”
卓杼没好气地起身,瞪了一眼周刑,头也不回地出了列车。
周刑失笑,紧跟着她出站了。
双方都觉得此前一瞬间恍惚对方是温柔的人绝对是错觉。
*
下阳区,2018年3月8号,早上十点。
在一片片宅子寻访和问路的努力下,周刑终于摸到了老张在他下高铁后不久发来的住址信息。
“这地方真是十年如一日啊,政府也不管管吗?”周刑看着自己的靴子陷在泥泞的乡间黄土道上,叹了口气。
九点那会,下了阵不大不小的雨,原本微暖的天气又重新变得凉嗖嗖的,偶有风刮过,能冻得人一哆嗦。
倒春寒真是厉害。
“谁让你不踩着水渠道走。”卓杼踩着一字步,走在狭窄的水渠道上。
周刑瞥了一样那宽度,就他半只脚掌大,真走起来估计得缩着屁股,扭着走一字步,想想那情形,他宁愿踩泥地。
“哎,周刑,你看是不是那栋,长得跟废墟似的那个。”卓杼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忙指着不远处的前方。
“什么叫废墟,能不能给点儿尊重,不是长得不像别墅的房子就是废墟好吗,”周刑踩得泥水飞溅,奔了上来,他顺着卓杼指的方向一看,“嗬,还真是废墟。”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堆小小的焦炭似的破败建筑物。
卓杼给了他一白眼。
周刑顾不上,一股溜得往前跑去。
疾风似的穿梭在泥泞小道上,飞溅的黄泥落了他新买的黑色雨衣一身,斑斑点点的,看起来又脏又丑。
飞起的发梢沾染了湿度仍然很高的空气,逐渐耷拉下来,抵达烧焦的建筑前周刑擦身而过一桩简陋的平房民居,他惯性地侧了一眼这个地方。
矮墙护院,挂满了爬山虎,同样低矮的铁质拉门锈迹斑斑,锁半脱落地悬在门栅处,院子里荒芜,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了,隐在荒草背后的屋宅门紧闭,还发霉长满了青苔,整栋屋子望过去,给人一种奇异的阴森感。
多年的刑警直觉在此刻触发,像是电流梭过灯泡丝一般,周刑硬生生地在民居前停下了脚步。
“哎,怎么不走了,”卓杼气喘吁吁地指着百米外那摊黑褐色的建筑,“不那儿吗?”
周刑不说话。
他笔直地站在民居前,卓杼能隐隐感受到他的僵直和紧张,她也忘了一样民居。
什么鬼地方,看着这么阴森。
卓杼搓了搓手臂,天气还真的很凉,她穿的不多。
“你等在这里,我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也要进去。”卓杼倔强道。
“待着这里!”周刑强硬道。
卓杼不吭声了,眼见着周刑推开了吱嘎吱嘎作响的旧铁门,拨开层层杂草,站定在了门前。
周刑注意到民居的门前放了一盆植物,但大概是一直没人养的缘故,植物早枯死不见踪影,如今只剩下了变得破旧的花盆。
花都死了那么久了。
那么人也不可能活着了。
周刑深呼了一口气,尝试着推了推门。
由于经年腐朽的原因,看似紧闭的门实际被轻易推开了,空气中冲出来一股奇异的臭味,像是密闭的高压锅里变质的肉产生的腐酸气体,但因为关着实在太久,气体在岁月流逝中一丢丢地渗过缝隙散去和再度发酵,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周刑捂着鼻子进去了。
“怎么样?”卓杼见他进去五分钟后还没出来,急忙喊道。
无人回应。
卓杼下意识地也要往里面冲,临到门前却被周刑喝住了!
“别进来!呆在外面!”
“可是!”
“听好了,马上离开院子,待在外面,一步也不要靠近!还有,马上报警!”
周刑的声音隔着门朦胧变幻,但听到“报警”两字的时候,卓杼立刻明白过来事态的严重性。
她跑着离开了院子,调出了拨号键盘。
在按下110三个数字后她犹豫了,真的可以报警吗?警察来了会查出什么吗?会不会对王不语不利?可是周刑就在里面,听声音是发现了很可怕的事情,不报警明显不行啊!
“哎,不管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给她兜住。”
卓杼甩甩脑袋,咬牙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
半个小时后,好几辆警车停在泥路边,屋宅周边被拉了警戒线。
周刑全程拧着眉头和前来调查的警察交流中。
卓杼又是好奇又是怕的,只好站在警戒线外边,等着周刑完事。
“前辈,麻烦跟我说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具白骨的,以及如何发现的。”年轻的警察拿着小小的笔记本记录着周刑的回答。
“我开了个侦探社,最近在调查某起案子,刚好来这边查线索,路过这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就进去看了。”周刑抽出火机,燃了根烟,他半叉着腰,姿态随意,全然不像说假话的模样。
“哦,就是碰巧是吧。”小刑警忙不迭地点头。
“是啊,你也知道我们做刑警的,很容易招命案,就像那个什么‘柯南死神’。”
“噗,前辈你真幽默,”小刑警没心眼,“那行,我没什么要问了,到时候麻烦前辈你例行来做个笔录就好了。”
“行。”周刑笑眯眯的,猛吞了一口烟。
“不过这白骨你说是谁啊的?这么惨,死了烂成骨头都没人发现。”周刑装作八卦的模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