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被关押在很远很远的监狱里。
然后她开始被迫和母亲住在这种破烂的屋子,被迫忍受和那群粗劣不堪的人交流,被迫放弃自己所有的兴趣喜好,她明明,明明那么优秀,明明可以过大放异彩的人生的!
都是那群笨蛋警/察害的。
“不语,还记得中午时候,妈妈和你讲的事情嘛?”
“哪一件?”
“就我们约好要先找猫猫的主人,如果没找到才能收养猫猫。”
“所以,找到猫猫的主人了?”王不语沉默了一瞬,开口道。
“嗯,是啊。”倪珥愣了一下,惊讶于这敏捷的思维。
思考再三,倪珥还是决定不隐瞒,实话实说。
女儿确实很喜欢那只波斯猫,但家里现在的情况是养不起的,何况它的主人根本没有抛弃它,甚至还特地找过来了,如果靠强硬的欺骗来占有一只猫,倪珥的内心是不允许的。
所以再三抉择以后,她还是打算让王不语把那只猫送回去。
“什么时候送回去?”
“啊?”倪珥再次惊讶于女儿的果决,她以为会更舍不得一些的。
“明天中午我再交给你可以吗?”
“嗯,好啊。”
“那我想和木棉花再多呆一会,现在可以带它出去走一圈嘛?”
“吃完饭再去。”
“好了,吃完饭啦,木棉花我们出去吧。”王不语提着笼子,对里面趴成一团的波斯猫温柔道,倪珥在一旁侧头看着这温馨的场面,想着以后攒到钱一定给女儿再买只猫补偿。
王不语一路提着装木棉花的笼子,哼哼唱唱,径直来到了后山。
郊区的便利之处就是小山丘多,树多,河多,人少。
“唉,木棉花,妈妈要送你回去呢。”
王不语把笼子放在靠近河流的碎石杂草地上,对着猫猫说话。
“可是,可是,明明你已经是我的猫猫了啊!”
“不是嘛?”
“我捡到你,我救了你,我给你起了名字,你就是我的宠物了啊,你是我的猫猫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你送走呢?”
“怎么可以这样啊!”
“不可以啊!”
“不可以的。”
“……我不允许!”
“不允许!”
“不允许啊!!!”
绝对不允许再被夺走任何属于我的东西了!王不语癫狂状地自我言语。
在这漆黑的夜里,无人的后山里,她年仅十二的柔弱身影反而比鬼神更为恐怖。
“可是妈妈想要,那就只能给她吧。”
“但是,木棉花,真正的木棉花要永远留下来陪我!”
“木棉花,你一定也不想和我分开的吧。”
王不语凝视着波斯猫,月光如水,她的神色在夜里清晰可见,明明那么快乐而平静的表情,却让猫猫害怕到瑟瑟发抖,疯狂喵叫。
“木棉花,你这么激动我就当你默认啦。”
王不语咧嘴一笑,拎起笼子的提环,猛地往旁边的河里一浸。
波斯猫疯狂扑抓着铁质的笼子栏杆,凄异而悲惨的叫声刺耳尖利。
“哎呀,这是怎么了?”
“木棉花,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的。”
王不语把笼子提出河面一点点,这水位足够淹没平躺的波斯猫,却能够让挣扎扑腾的猫奋出水面,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只不过那样的话,白天才包扎完的伤腿会越来越严重,但横竖都被水浸了,腐烂感染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木棉花你憋气好不好,这次我们要潜水二十秒啦,刚刚是十秒。”
王不语又把笼子完全浸没在了水下。
咕嘟咕嘟一连串的气泡疯狂地往水面冒,笼子疯狂摇晃震动着,王不语不得不双手抓着提环,才能控制住它不从手里掉下去。
“木棉花你也太激动了吧,有那么好玩吗?”
王不语把笼子提出了河面。
波斯猫浑身毛发湿淋淋地耷拉下来,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被撕裂流出了鲜血,它低声呜叫着,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这样子就要休息了吗,木棉花?”
“好吧,好吧。”
王不语把笼子放回杂草堆上,开始往身上的裤兜里掏东西。
“新年的时候,附近几个白痴小孩用地炮炸着玩,我当时也买了几盒,一直没用,还以为没机会用到了呢。”
“既然累了,就让我们提提神好嘛?”
王不语拿出一把细小的地炮炮仗,退后几步,用力地朝笼子周围撒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被惊吓到的波斯猫复又凄叫起来,它的爪子和铁质的栏杆来回摩擦碰撞,断的七七八八。
有几根地炮飞溅起来,炸到它身上,疼得它上蹿下跳,整个笼子来回颠簸几乎要被掀翻。
“好玩吧,木棉花你也觉得好玩吧?”
“但是我剩下的地炮实在太少了,已经没了。”
王不语无奈地把裤兜翻出来,摊了摊手。
“出来的太久啦,还是要快点回去。”
“所以我们还是玩刚刚的潜水游戏吧。”
王不语在波斯猫绝望的眼神,凄惨的哀叫下,又一次,慢慢提着笼子放入了水中。
“这次是一分钟哦。”
*
“妈妈,妈妈,不好了,木棉花,木棉花它,它突然跑到马路上,被,被车撞到了。”
倪珥正做着手工活,突然被急匆匆喊叫的王不语给惊了。
“被车撞了?”
倪珥急忙跟着王不语跑到波斯猫出事的地方。
“我我我不知道为啥,木棉花看到那辆车突然冲出去,然后就被撞飞到旁边的水沟里了。”
王不语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绞着手,低着头。
倪珥看着满是伤痕,红白交杂的波斯猫以四仰八叉的姿势躺在马路旁的水沟里,它琥珀般的眼睛黯淡无光,却又睁睖得异常之大,仿佛死不瞑目,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不语,你没事吧?”
“我没事哦,妈妈。”王不语踮起脚,擦了擦倪珥的眼泪。
“不语,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妈妈的错哦,是木棉花它不小心跑到了马路上……”
“让你受惊了!对不起!对不起!也对不起木棉花!木棉花……如果不是我说要把它送回去,你也不会大晚上带它出去溜圈,它就,就不会……”倪珥扶着王不语的肩,泣不成声,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木棉花的死状太凄惨了。
倪珥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或许今天这一幕会成为她永远的噩梦。
“妈妈,没事的。”
王不语抱住了倪珥,轻声安慰道。
过了好久,倪珥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放开王不语,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讲话:“不语,你先回去吧,这里妈妈会处理的。”
“我在这里陪妈妈。”王不语发觉母亲在颤抖。
是因为太恶心了吗?王不语想。
倪珥见王不语坚持,便只能作罢,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其实在傍晚时分她和周刑告别以后,她又折回去问周刑要了一张告示,她总觉得或许电话会用上。
“喂,您好,请问是周刑警吗?”
“你是?”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
“我是傍晚时分你在下阳区遇见,和你讲话的那个人,我还问你要了张寻猫告示。”
“哦哦,是女士你啊!怎么了嘛?”
“我想和你说,我看到你寻猫启示上的那只猫了……”
“真的!”
“只不过……”
嘟嘟嘟……
谈话在几分钟以后才结束,王不语已经忘记母亲那天的电话具体讲了什么,只不过在那通电话结束不久以后,她见到了一个开着警车呼啸而来的刑警。
那刑警脸上有一道疤痕,他叼着一根烟,沉默地看了很久木棉花的尸体,随后他安抚了惶恐不安的母亲几句,又注意到一旁安静的自己,莫名皱眉盯了好一会,最后又脱下身上的警察制服,用它裹住了木棉花的尸体,开着警车走了。
王不语之后被那位刑警叫到警局问了两次话,但第二次随行的母亲在听了问题以后,神情激动,大声地斥责那位刑警,嘴里嘟囔着什么“难道您怀疑是我女儿杀死了这只猫”“太可笑了”“简直是无稽之谈”“我要投诉你”之类的话,最后又迫于只是那位刑警的推理没有证据,对王不语的问话便不了了之,有位张刑警还替他向王不语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