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地址也是你发给我的?”
“地址?”肖逍摇了摇头。
“那真是奇了怪了,是谁……”周刑挠了挠头,“算了,算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来这里是有事要找你……”
“我想知道……王不语、她……还活着吗?”肖逍仿佛没有听到周刑的话,自顾自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周刑的表情一下子变了,难堪、失落、无奈、释然?肖逍无法分辨,她也分辨不出了。
“你还不知道吗……”
周刑顿了顿,继续道:“她死了……”
“从七楼跳下去的,直接殒命。”
肖逍的神情细微地动了动,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她早知道了这个事实的,可就是不甘心,还想问一问,好像不从别人的口中确切地听到王不语死掉的事实,她就仍然可以自欺欺人,当做她还活着那样。
“尸体呢……”
“什么?”周刑没有听清那细微的声响。
“她的尸体呢……”肖逍颤抖着嘴唇痞子,拔高了音调。
周刑蹙了蹙眉,显然并不是很想说。
“警局的人收拾掉了,我托关系把她带出来火烧掉了……”周刑隐瞒了自己不是托关系而是偷偷带出来的事实。
“那……那……”肖逍一步一步往楼梯下走,她如今瘦弱得跟纸片似的,一动就好像要直接晃倒般,周刑急忙迎了上去防止她摔倒。
肖逍死死地抓住了周刑的手臂。
“骨灰呢!骨灰呢!”
把她的骨灰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心里大肆地嚣叫。
“撒了……”周刑瞥了一眼手臂,肖逍太过失控用力,指甲都嵌入了他的肉中。
“什么!”
“撒到大海里了……这是她的遗愿……”
周刑回想起曾经同为师徒的那段日子,王不语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希望能够把自己的骨灰撒向大海,从此做个永远自由自在的人,而如今,周刑替她实现了这个心愿。
“大海……大海……”肖逍喋喋出声。
她听到这个消息,仿佛瞬间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楼梯上。
周刑悲怆地瞥了她一眼。
肖逍曾经是多么骄傲漂亮的一个人,如今俨然已是疯子。
“我本来是前来想劝你自首的……”
但看你现在的模样,怕是已经得到了比自首更可怕的惩罚,这个惩罚会刻骨铭心,会永远地跟随在你之后的人生里,让你日日夜夜后悔忏悔。
“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周刑关上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肖逍,肖逍低着头,失了魂地坐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独自沉浸在疯魔的世界中,一次头也没抬。
次日,周刑正预备离开此地,前往自己挑选的滨海小镇,忽然听到疗养院丢人的消息,他急忙回了疗养院,扒住了一个正满头大汗的保安,质问道:“怎么?疗养院出什么事了吗?”
“你谁啊你?”保安不屑一顾。
周刑气得直接锁住了他的脖子:“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就那个刚来的肖家大小姐人不见了!全院都在忙着找人呢!”
“什么?!”
周刑撒开保安,不顾在后面连连咳嗽的保安,直奔自己昨日那个穿过疗养院小洞的地方。
院墙外边的沙滩上有明显的脚印!
该死的!肖逍果然是昨晚在他离开后尾随了,然后找到这个洞溜了出来。
该死的!太大意了!
周刑顺着脚印奔跑起来,长长的一串脚印一路延伸,直到海边。
一望无际的蓝海,正当空的朝阳,白色的海鸟咕咕乱叫,海风翻涌起层层浪花,潮水一阵阵冲
上沙滩又退去,多么静谧而又动人的大自然。
夹杂着几根白发的黑发向后乱飞,周刑呆呆地望着无垠的海面。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归宿嘛?
周刑膝盖一松,跪在了绵软的沙滩上,身子逐渐佝偻起来缩成一团,然后费力地擦着自己无法停止的泪水……
海滩上的呼声越来越多,相关人员似乎是发现了肖逍逃跑的踪迹,部分保安扔掉了装备,越过周刑,往浅海处涉入,开始疯狂寻人。
不久以后,皮划艇也来了,橘黄救生服的工作人员布满了海面,紧锣密鼓地搜寻着。
周刑双手支撑起了自己,同那些冲往海洋的人擦肩而过,开始往回走。
“一路走好……”
*
肖逍静静地伫立在海面,风潮频涌,浪花湿人。
夜晚的海洋总是神秘而宁静。
她在周刑走后,随在他后面悄无声息地找到了道路,离开了疗养院,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前往了海边。
风卷起她轻薄的小吊裙和长发,猩红的眼角,苍白的小脸也被无情地曝露在月色之下。
“我们好像……”
“永远不能有机会站在太阳底下……”
肖逍的嘴唇干裂起皮,发白得吓人,她对着空旷无际的海面自言自语道。
“不语……”
“终究是做错了啊,我们……”
海水漫过足踝、小腿、大腿、腰部、肩部、渐渐到了脖颈,忽然一阵大浪打来,肖逍单薄的身影便整个沉入了大海,再也不见了。
“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墓园里的告别
十年后,清明,郊外墓园。
一个贵妇模样的老夫人牵着个十来岁小女孩,正往一个墓碑前放花。
“妈妈,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来这里啊?”肖语路巴巴地望着李绯霖问道。
“因为那些已经离我们很远的人,必须要来这里,才可以寄托我们的思念给她们啊。”李绯霖笑着摸了摸笑语路的头,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好吧,那小小鹿也给它拜上一拜!”
肖语路对着那刻了肖逍名字的墓碑认真拜了拜。
“小小鹿真乖,你肖逍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哎,要是小小鹿没有发那场高烧,就一定不会忘记肖逍姐姐的。”肖语路撅了噘嘴,遗憾地盯着墓碑。
“其实……有时候,忘了更好……”
李绯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今日的天空格外的蓝和舒朗。
“什么意思啊……”
“等小小鹿长大后就会知道了……”李绯霖嘴角小小弯了弯,拉着肖语路的手往外走去,墓园外等候的车内坐着的是白发苍苍,佝偻着的肖水生。
自肖逍殉情后,肖水生整个人便受了极大的打击,时常开始追忆往昔,抛下公司和家族的事情不管不顾,加之儿子肖建国生病一直坐在轮椅上疗养,他最后便找了专门的经理人团队来看顾公司,退隐幕后了。
每年的清明,他都会来墓园,但每一次是到墓碑上亲自祭拜的,仿佛是至今都没有办法彻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为了弥补肖逍过去犯的罪孽,他允许李绯霖收养了肖语路。
肖语路在五岁那年发了场高烧,便把从前的记忆忘了个干净,自那后,便偶尔会和凶巴巴的肖水生亲近。
“爷爷!”肖语路望着缓缓降下的车窗下露出的苍老的老人的侧脸,撒着欢跑了过去。
肖水生望着那向着自己喷跑过来的年幼孩子,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旧日自己与肖逍的记忆,眼角顷刻撒了些泪花。
“好孩子,过来吧,爷爷在这……”
肖水生伸出手来,迎接肖语路,一如从前他抱着可爱的小肖逍那样。
*
在李绯霖和肖语路离去后,肖逍的墓碑前又出现了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
他目睹着蹦蹦跳跳走掉的小孩子,欣慰地笑了笑。
或许,对于这个孩子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来看看你,也算老朋友了……”周刑弯下身子,在肖逍的墓碑前放了束花。
前几年,他来这个墓园是祭拜卓杼的,但一次偶然间,他在这遇见了前来祭拜的李绯霖她们,便恍然大悟过来,原是肖逍的碑也在这个墓园。
于是,他便顺道以后都一起祭拜了,祭拜肖逍也就当是一起祭拜王不语了。
“生前无法在世上和解,希望你们死后能够成为朋友。”
周刑的目光从不远处卓杼的墓碑移到肖逍碑前,喃喃道。
“那么,明年再见了。”
周刑挥了挥手以作道别,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