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30)

原来他只是怕隔墙有耳才就近而谈。

“安全起见,你的家人那边也暂时保密。”他嘱咐:“包括巡捕房的所见。”

“巡捕房里有什么不可说的……”她嘀咕了一句,反应过来,“沈先生是指一通电话就让那些警察变了脸的事,还是……”

“嘘。”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食指虚空一搭,没碰着她的唇,“都保密。”

云知耳根有些发热,状似无意的伸手揉了揉,平平说:“哦。”

沈一拂以为她是怕冷,道:“你兄长醒了,你可以上去看看了。”

正要撒丫子开溜,又听他说:“我周末不在上海,一般周一到周三都在大南实验室。”

怎么就主动汇报起行程了?

见她投来迷茫,沈一拂提醒道:“你不是说要还我钥匙?”

“我……尽早送去。”云知差点没咬到舌头,一路小跑上楼。

她心里乱,进房的时候也仓促,一见到三伯母的脸,才记起来前边听到的话,正忖度着措辞,大伯母上前来挽着云知的手,带她往床边去坐,“我们都听说了,今天要不是有你在,伯昀可就未必过得了这一劫了。”

“什么?”

伯昀躺在床上,手里还插着针管,血色稍稍恢复了,“沈教授刚刚过来,说亏得有你电话打的及时,还有你那恶作剧,咱们大南实验室五口人没喝上孟婆汤,全仗了你那口神仙醋啊……”话没说完,给大伯母直接打断,“嘴里没个把门的,不说丧气话不舒服?”

幼歆笑道:“你可真有本事,连沈先生都敢作弄,好在这回是歪打正着救了人,否则就是把你开除了也不为过。”

楚仙觑着云知的神色,没作声。

这会儿就连三伯母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就跟之前那番怀疑的话从来没有说过似的,她还关心着做笔录的事,问道:“你去巡捕房,有没有打听出来是什么人下的毒?”

云知摇头。

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别处——沈一拂说这个,只是凑巧么?

楚仙看她掉转头出门,忙跟着到走廊上,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

云知愣了下,“我……上厕所。”

楚仙问:“你今晚为什么要在酒里下醋?”

“不是说了,是恶作剧……”

楚仙说:“别人信,我才不信。”

云知莫名了,这三姐姐没头没尾耍什么脾气?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为什么。”

“当然是引起他的注意。”楚仙:“虽然……我承认,你是救了我哥,但这由头搁我这儿不能含糊。”

云知这下听懂了,敢情林楚仙是提前宣占主权来着?

“我没这么无聊。”她想绕开,楚仙却不松手。

“无缘无故的,你跟着去我哥学校的聚餐,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先生也在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在他酒里放醋?”楚仙道:“你不是不喜欢惹是生非的么?”

“这些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他突击考核,把我今天入学报到搅黄了,我就作弄了他一下,有什么好质疑的?”

楚仙没想到一向软糯的五妹妹忽然转变的如此强硬,不觉愣了愣,又迅速恢复了气场:“那他为什么会替你说话?”

“他说什么了?”

楚仙抿了抿唇,“他说,今天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哥也不会抢救得那么顺利。”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他没有这个必要。”

这句话扩展开来的意思是,沈先生那样尊贵的人,没必要专程来为你解释这些。

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倒可以打个哈哈不开罪人,但事关沈一拂,五格格藏匿的心气愣是给激了起来,她将手一抽,道:“那三姐姐应该去问他啊,反正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真的想引人注意,至少不会用这么作死的方式。”

说罢阔步而去,只留下楚仙一人呆在原地,一时没品出话里的意有所指。

(二)

医院里外三层走廊都跑了一圈,没找着人,出了医务大楼,远远瞧见林赋厉与沈一拂在树荫下,不知在聊什么。等走近些,但见大伯主动握起沈一拂的手:“还是得感谢沈先生倾力相救,否则犬子今日定是难逃此劫。那就约好了,这周日下午飞南路蓝冰咖啡厅见。”

“好。”

沈一拂出于礼貌送大伯至医院楼下,云知没找着机会上前,他就已经离开。

大伯见到云知,无外乎先夸了两句,随即问起在巡捕房的情况。巧的是,大伯最关心的点是警察对他们态度。她与沈一拂有约在先,自不好多说,只说了两句片汤话,其余一问三不知。

一直到回家,她都神思不蜀的,就连楚仙有意无意给她甩脸色,她也没去留神。

大哥留院观察,大伯母与荣妈作陪,这夜的林公馆比往常更空旷。

云知洗漱过后,靠在阳台边晾头发,眺着园林树影幢幢,回想着今夜发生的每一幕。

起先还在想着下毒的前前后后,后来走了神,便又忍不住去想他。

也不知为什么,他站在远处,总若有若无散发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清冷感,但只要稍微走近些,又会给她带来某种错觉。

错以为是关心,仔细想,又分明只是对同事妹妹礼貌问候。

难道他早知她是伯昀的妹妹,才给她批阅卷子的?

不像。

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的画?

她是在他离开北京城之后才学了画,别说认,他见都没见过。

云知想,大概是今夜气候不佳,才导致她接二连三的会错意。

她又回到书桌前,捻开台灯,为了让自己再清醒些,拉了面镜子来,自言自语道:“爱新觉罗妘婛,你的忘性大,心也大……”

话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玻璃罩的关系,奶黄色的光映在脸上,难得照出了一点儿娇皮嫩肉的假象,刘海湿漉漉的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原本不算优越的五官这样搭在一起,竟搭出了几分灵秀的气韵来。

云知哑然片刻,忙伸手把刘海放下,恢复了往日呆头鹅的模样。

她朝镜子捏了个猪鼻子,学了个猪叫声,总算将自己逗乐了。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拉开抽屉,发现本该躺在里边的那串钥匙,不见了。

云知的房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儿并不多,她将屋里的角落仔仔细细搜罗个遍,仍不见钥匙踪影,一时懵在原地。

早上出门前,自己分明把钥匙放在台灯边上的小抽屉里,且是压在了脂粉盒子下边,怎么入了夜就不翼而飞了呢?

她心头焦急,唤来小树,小丫头原本一脸的睡眼惺忪,听说钥匙丢了吓得一个激灵:“五小姐,我收拾你的房间,向来都是守规矩的,怎么会动抽屉里的东西。”

“你傻呀,这钥匙不就是你给我找出来的,哪还能起你的疑?”云知把她拉到阳台外,小声问:“白天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谁来过我的房间?”

小树蹙起眉头:“我今儿都在后园干活呢……”忽然又想起,“中午收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三小姐从楼道里出来,我还奇怪呢,她平日一般不来这儿的。”

“你是说楚仙姐姐?”

小树:“但我看到她的时候,房门是关着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进来过……应该不会吧……”

云知也觉得不大可能,“这没影的事儿,我就是问一问,你别多心。”

瞧着五小姐有些失神,问:“那钥匙很要紧么?”

她摇了摇头,“你先回去睡觉,等天亮了我再去花园找找看。”

云知找了一上午,连后园里的喷泉池底都没放过,依旧是一无所获。按理说,那玩意儿也不是金银铸的,谁没事会偷个破铜烂铁玩儿?

云知寻思着是否自己记错了,没准当时把钥匙捎出门了,不留神弄丢也并非没有可能。

本来还答应了归还,如期没找着,总不能没交待。

一看时间,记起大伯同沈一拂相约的咖啡店好像就在附近,便想着等他们聊完,见面说也无不可。她换了件显白的米色衬裙,沿着树荫一路找,这飞南路十步一巷,要找家咖啡厅竟也不容易。

只是,蓝冰咖啡厅的店牌用的是英文,字母不识几个的五小姐毫无悬念的错过b露e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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