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嫌疑犯……你们……”
继而几个兵士上前,那巡捕被黑洞洞的枪口围着,立马抖着将一串钥匙掏出来。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们的少帅为那孩解开手铐,脱下军装轻缓缓地裹住,之,一个字没再说,直将人抱上车。
江随给他们撑过伞,上车前嘱咐名军官:“你们去巡捕房了解情况,不要暴“露”少帅行踪。”
随即回到驾驶座上,大喇喇将车开走。
巡捕们不知他身份,单看那军服上的领章,猜测来头不小,万万得罪不起。只得任凭人被带走。
……
她在昏昏欲睡的边缘,隐约记得他带自己上了车,听到他说“叫军医”……记忆断片式的掠过,怎么来怎么去的她闹不清了,也不知自己置身处,有人褪她的衣裳她还能警觉去推拒。
“是我。你别怕。”
云知强撑着意识,“一拂哥哥?”
“都湿透了,洗完澡换身干净的。”
“不洗澡……困。”
“好,那只换衣服。”
感受到他的声音、属于他的气味萦绕在侧,真真切切意识到不是梦,连日紧绷的身子才稍稍缓和。
等到被一阵棉软席卷,回到梦寐以求的床上,一阵浓浓的委屈迟缓且不分说弥漫上心头,鼻子酸胀的厉害,只得用嘴巴呼吸,一张口,忍不住啜泣出声来。
“五妹妹,怎么了?”
许久没听到这声熟悉的唤,她勉力撑着睁开眼,一时怔忡。
他的军裤还是湿的,手里拿着一根棉签,应该是正要开“药”瓶,听到她的声音急急过来,碘酒溅到了衬衫袖口,但他顾不上,又问一次:“怎么了?”
影子落过来,金黄的台灯在熟悉的眉眼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抬着食指缓缓触了一下他的鼻梁……是真的,真的沈一拂。
漫长的分别、止境的担惊受怕、助而又恐惧……所有情绪都压抑了太久、克制了太久,这一刻再也按捺不住,倾泻而出……
他一身还湿透着,上不得床,只得先蹲下身,伸手将她搂在臂弯中,滴滴答的泪水,将他的袖子濡得更湿,另一只手不断抚着她的脑勺,听到她的哭声一抽一搭,断断续续,钻进他满是裂缝的心。
她有满腹的衷肠诉,到头来只喃喃:“鼻子堵了……”
沈一拂喉头滚了滚,去“摸”她的额头,好在没烧,再扶她侧躺,拿手帕给她洗鼻子,又命人拿来薄荷叶,“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每说一个字都能震颤他的心,“……嗓子不舒服……”
“有没有……受刑?”
他说“刑”字时,拿捏地极轻极短,像是呼吸生生窒住。
实给她换衣服时,检查过没有外伤的,但巡捕房那种地方,总有的是子折磨人,军医还没赶来,他心里也没底。
一团火焰蹿入脑中,她紧闭上眼,摇头:“就是困……我没睡好觉,好久好久……没睡好了。”
“那就好好睡……”
她贴着他的胸膛,瞧不见他的眼底的红,起他有心病,又低喃:“睡一觉就好……”
“好好睡,有我在……别哭了……我在。”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头顶,指尖拂过她头发,一下一下哄着,等她闭目睡去,去拿“毛”巾给她擦头发。
之前湿透了没发现,这会儿干了,发尾蓬“乱”的卷曲起来,这的焦痕他在战场上不是没见过,只一眼,瞳仁一阵剧震。
江随在一楼厅内等着他,看到沈一拂出现时,被他的脸“色”震慑住了——当初在北京,少爷中枪命悬一线时,也不过惨白如斯。
好在军医已给林小姐看过诊了,说大事,好好休息调养一阵即可。等到人都退下,江随忍不住提醒:“少爷是否先换身衣裳?”
这座司令府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偌大的客厅说话都有回声,沈一拂从皮箱里随手翻出一件衬衣,“说吧。”
江随道:“我们的人去过巡捕房看过笔录。确实是林的人送林小姐进了巡捕房,理是……怀疑她独自侵占林瑜浦部分遗产,另外,还怀疑她与和鸣都会的祝枝兰有勾连,不过这一点没有实证,所以并没有记录在案。”
扣子到最一颗,扣不进去,沈一拂捏动指节,发出“咔哒”的声响:“侵占遗产就有实证了?”
江随犹豫了一下,道:“说是林小姐手中握着一张来历不明的存摺……会不会就是……”
就是这一年以来,少爷暗中托人打给林小姐的款?
江随觑着沈一拂阴霾的侧脸,道:“林小姐不愿说出钱的来路,应该是怕牵涉到少爷身上……”
他没敢把话说完,心里一边着这林人真不是个东西,一边又这林人惹谁不好居然惹上林小姐。
片刻听沈一拂深吸一口气,道:“继续。”
“林半只是吓唬人,没过日就要求放人,但徐汇的巡捕房又不肯放人了,说是掌控了她与漕帮勾连的供词。”江随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应该是另有人“插”手,今日他们本是要押送林小姐去总巡捕房,有了初步供词即可进行正式讯问,我估“摸”他们是要坐实林小姐的罪名。”
“可否查得出来是谁做的?”
“来者显然打点过徐汇的巡捕房,巡捕房毕竟是租界的领域。我们今天将人劫走,还只是用了张司长的名义。
言外之意是,若立时去追究,势必要亮出身份,和谈在即,江随“摸”不透沈一拂的主意,不敢妄自做主。
沈一拂微抬着头,下弧线划过一道锋利的弧度,“他们进行了疲劳讯问,烧了她的头发。”
江随愕然片刻,“难怪一年不见,林小姐的长发……”
“江副官。”
“卑职在。”
“林小姐受的这些委屈,是我之过。我回上海,是来和谈,绝不是来找气受的。律上的追责可以容,私人恩怨刻不容缓。”
江随登时站得笔直:“卑职明白。”犹豫了一下,“那林那边……”
“先不必让他们知道林小姐被我们带走。”沈一拂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片刻抬眸:“只是这笔‘账’,需得一笔一笔查清,才能一笔一笔清算。”
是夜,徐汇巡捕房有名巡捕,回路上,被人拔光了头发。据说人顶着头皮尽掀的脑袋,鲜血淋漓倒在雨中,吊着一口气爬到医院去时,吓得医护面人“色”。
所幸,外头的风驰雨骤,没传进屋内,扰她安枕之眠。
云知在静谧的床上睡了一日一夜,沈一拂也守了她一日一夜。
军医说她这种高度疲乏未眠的情形,补上三日眠是正常的。
沈一拂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回营倒头睡个昏天黑地也不是没有过。就是看她睡得太沉,总担心她饿伤了身子,隔几小时就要唤她起来吃点东西,云知越睡越上头,恨不得和床黏在一块儿,每回被叫醒都不甘不愿发脾气:“我不要吃东西……”
连脾气都发不到三分钟,粥水端上来,看她连坐在马桶上睡着,也就不忍再叫醒她了。
更时就躺在她身边陪她,时而“摸”“摸”她的体温、时而探探她的鼻息,入了夜,“迷”“迷”糊糊听她忽然道:“别动我的匣子……”
语意急促,说的却是梦话,他伸手,探到她眼角的湿意。于是凑近问:“谁动你匣子了?”
她或许压根没听到,抽了抽鼻子,呼吸逐渐归平顺。
听到匣子,自然而然起白天在她衣兜里看到的那一封信。
既心疼,又意外,他没到她能破译他设下的密码锁。转念一,她向来聪明,连道光皇帝的密码都猜得到,况是他。
天一亮即叫来江随,将别墅的钥匙递过去,“匣子可能在书房内,若没在……”
他惦着云知梦中的话,要是找不到,她应是将匣子带回了林。
她不会缘故做这的噩梦。
这一天下来,他自知她在林受了天大的委屈,但那人到底是林老和伯昀的亲眷,总还是听她说说来龙去脉,才好替她讨回公道。
沈一拂沉默片刻,“没在,就先回来。”
江随领命。
徐汇区。
林楚仙坐在男友汪隽的轿车上,神思不蜀了一路。
算一算时,从云知同里闹翻,都过去五天了。头几日因为捞不出云知,个个都装出懊丧的模,伯伯母还去指摘她爸爸的不是,楚仙心头早认定云知偷里的钱,替父亲说了几句,没料到幼歆又冲自己发了一顿脾气,说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撬云知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