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140)

林楚曼被人所害,犯了毒瘾,死前将恩师邹老的遗物放到双亭之中,后被沈一隅拿走;沈一隅勾结荣良或是其他什么人,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诸多救国社员中……并一一迫害。

而他们想要的东西,在林赋约手中。

林赋约在火海中把钥匙给了她,从诸多迹象来看,那保险箱之内所藏着的,应与中国油田的勘测或是勘测结果有关……但显然,幕后之人并不能确定此物到底在谁手中,是以,才会有诸多人不断遭受到穷凶极恶的追杀。

而阻止这一切的根源,兴许就在保险箱中。

祖父不愿开箱,只等租期一到,银行中人按例取出物件,以幕后之人的势力,自然有办法得到……而林家自然也就能从这场阴谋中平安抽身。

可是……之后呢?

倘若当真与石油有关,不论那幕后是日本、还是英美法、德意志,只会有一个结局……

侵略。

更大范围、更多土地的占据……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在云知的脑海里,仿佛已经生出了一个硝烟弥漫的场景,感觉到背脊一阵冰冷,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抵是这一瞬间强烈的危机感,乃至祝枝兰回来的时候,她都没发现小七脸上的异样。

“前头电话没通,刚拨通的电话。”祝枝兰说。

“那行长是怎么说的?”

“你户卡带着么?”

她点头,当初去培训时就要求带着。

“户主的名字呢?”

“……是林赋厉,不过我的户卡上有写到父亲是林赋约。”她将户卡拿给小七看。

祝枝兰看了几眼,犹豫了一下,“说最好要本人过去办理,要不下次吧。”

下次?

林瑜浦方才好像说了个“明”字,也许过了明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主意既已打定,她扯着小七的袖子,“就去问问,哪怕能将租期延长也可以的。”

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的好。

“姐,其实……”

“其实什么?”

“不是说,现在尽量减少出门么?”

“不是有你保护我么?”她隐隐发现小七哪里不对,但现在来不及细想,“你再多带点人,也不行么?”

“那……也行吧。”

小七看她立即就要动身,忙摁住她肩:“还有点时间,先吃午饭,想吃什么?”

大概是太过紧张,加上早饭也没吃几口,云知后知后觉感到胃里一阵捣腾。

于是简单吃了一碗面,又打包了两碗去敲祖父的房门,喊了两声也没人理。

她只当祖父是气狠了,仍不愿见她。

那厢沈一拂依旧未归,只得先留张字条,以防万一写了满文,压在入门处的玄关下。

小七到底还是谨慎的。

除了他们坐的那辆车,还另外安排了俩,一辆开路一辆尾随,就这么保驾护航的抵达中南银行。

祝枝兰是该银行的老主顾。人一进,就被众星捧月的往内堂带,但看七爷身畔跟着个清新秀气的小美人,也不敢怠慢,一还没坐下就送上热“毛”巾,殷勤的简直像是饭店服务。

云知怕太过招摇引人注意,祝枝兰就让那经理带他们去行长办公室。刚迈入,便见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人上前握手,转向云知时:“这位就是七爷的义妹林小姐吧?”

云知轻点头,回握,“何行长。”

“不必客气。”何行长邀他们坐下,“大致的情况七爷已经说过了,是这样,每一个保险箱我们银行也都会有一把备用钥匙。林小姐只要带上继承权的证明,即便钥匙丢了,一样可以取出寄存的物件。”

“继承权证明?”她问:“可我爸爸妈妈是意外身亡,还没来得及写遗嘱……”

“你父母的直系亲属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么?”何行长问。

“我祖父。”

“那需要你祖父一起来,或者他签署一份‘放弃继承权责任书’。”何行长说着,给他们面前的空杯斟了茶。

云知心道:看来今日把东西取走恐怕不成。

“证明可能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我能否先把保险箱续期了?”她问。

“这个……”何行长没立即回答,祝枝兰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行长道:“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按照规定,最多也只能延期半年。”

半年也好。

云知连忙致谢。

很快职员递来表格,所幸她记“性”好,记得当日印鉴卡上的保险箱号数。

填过身份信息,又在办公室多坐了一会儿,很快职员进来汇报,在何行长耳旁说了两句。

何行长眉梢轻蹙,问云知:“林小姐不是说钥匙丢了么?”

“是啊。”

“半个小时前有人拿着钥匙和印鉴卡,已将该保险箱内储存之物取走了。”

云知心头一震,“什么?”

何行长又问了职工一次,随即道:“是你祖父,林瑜浦。”

轿车疾驰在回饭店的路上。

祝枝兰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看妹妹额角透着冷汗,拿出绢帕给她拭去,说:“印鉴卡既然在你祖父手里,多半是你那父亲当初给的,你也别紧张,回苏州再问就是了。”

云知哪是紧张这个。

祖父怎么会随身带着钥匙和印鉴卡呢?

难不成他一开始来天津,就是奔着保险箱来的?

可他始终对保险箱一事分外抵触,早上还为此和她闹了脾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为什么会默不作声地将东西都取走了呢?

还是说……他一直在误导我?

那又是为什么呢?

一回到饭店,她就火急火燎奔到祖父房门口拍门。

好半晌没人回应,她心觉不对,立即唤来经理开门。

总算进屋,可环视一圈,别说是人影,连行李箱都不见了踪影。

“……说不定你祖父有急事,先回去了呢?”

听到祝枝兰这句话,终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回头看他:“你方才在车上,是不是说了一句‘回苏州再问’?你为什么会提到‘苏州’?”

祝枝兰一时语塞,“那是因为……”

她揪住他的前襟:“祖父还是坐今天的火车对不对?你知道的,为何要把我蒙在鼓里?”

小七见被拆穿,只好说:“是你祖父非要我瞒着你的,他说他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今天走,但也担心途中会有什么危险,带着你不方便……”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涌上心头,答案呼之欲出。

“哎!你去哪里?”

她不等他说完,飞快“摸”出钥匙开沈一拂的房门,看字条尤在,知他没回来过,便不再耽搁,发足往楼下奔去。

“哎……姐,你——”

“我要去车站。”

她一抬表:“要么让你的车载我去,要么我自己坐黄包车,祝枝兰,你知道的,再和我磨唧,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祝七爷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姐姐头一回这样冷冰冰唤他这个名字。

“上车。”

云知整个人紧绷如将断之弦,死死咬着牙关,竭力控制自己再冷静一些。

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可以的……应该赶得及。

她一遍遍自我安慰着。

一到站门,直奔往内,祝枝兰忙让几个漕帮的兄弟紧跟着,越入站的人“潮”越拥挤,云知火急火燎问:“哪号车厢?”

“应该是四号,要么就是十四号。”祝枝兰也记不大清了。

“那就分开找。”

她几乎是发足狂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虽然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要阻止祖父上车。

未到车厢,她远远看到一个背影,那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手提包,正是林瑜浦。

奇怪的是,他身边却没有福叔的人影。

老爷子此时左顾右盼,没有要上车的意思,逆着人流蹒跚而行,不知要去往何处。

她心头一松,当即唤了:“祖父!”

此时两人相隔十数米,在嘈杂的环境中也不知能不能听到叫唤。

好在祖父正回过头。

只是,林瑜浦回头看她的那一瞬,满是沧桑的脸孔上“露”出些许诧异,下一眼,她好似看到祖父启唇,对自己说了一句“不要过来”。

云知还没来得及奔上前去,一道火光毫不留情地戳进她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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