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还在。
他的手托在她脑后,情不自禁俯身,轻吮了一下她的唇,“你也待我不薄。”
云知“哎”了一声,窘得往后一躲,“亲就亲,别亲的这么……”
“怎么?”
她脸一烫,“我哪知道你。”
眼底里弥漫的悲思被她娇憨的神态冲淡了,这回,是发自心底笑了,“我不擅亲吻,有不周之处,还望日后多多指点。”
“你、你敢说你不擅……”云知气急,“我懒得理你。”
她又躲回锦被里,他侧躺着,单手支着脑袋:“明天,一起出门好不好?”
“出的去了?”她诧异。
“嗯。”
那一夜书房里的情/事虽无人敢近前旁观,但院子里的那些人都是带着任务来的。男女欢爱之事,假戏未必能分辨,真的就是真的,根本做不了假。
饶是那些丫鬟婆子更私密的场合都见过,在听过他们沈二少爷的墙角后,个个回去禀报时皆是面红耳赤。
既然小儿子老树开花是真,愿主动递出辞呈也是真,父子关系尚需修补,没必要搞得太僵。次日,沈邦就解了他的禁足——尽管出门的条件是得要人跟着。
翌日上午,沈一拂先去见过沈邦,随后回来,给她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后带她出门。
派来盯梢的副官姓江,单名一个随字,年纪虽不大,看出行事极为沉稳,且真心实意的在贯彻沈邦的指示。轿车局限的空间内,江随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回头瞄着后座的他们俩,她敢打赌要是沈一拂跳车,这人一定干得出当场拔枪的事。
“他也没必要……把眼睛黏在我们身上吧……”她小声嘀咕。
“就当不存在好了。”沈一拂心情倒是不错,“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云知一时也没想出来,只说:“想吃好吃的。”
沈一拂对司机道:“前门。”
前门既是京师店市,自古以来便是锦窗秀户,市街繁华。
五格格小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边逛边吃,对不少老字号的美食都是如数家珍。上回从车站出来,只是光看几眼就走了,这次车直接开到八大楼之一的正阳楼,未到午饭时间,几乎满座,一上桌,便点了她爱的玫瑰枣糕、小酥鱼和炙子烤羊肉。
沈一拂虽着常服,光看他一身气度,再加桌畔站着一名军官,就知来头不小。老板不敢怠慢,忙令后厨抓紧些,瞅着这姑娘年纪小,主动送上一支冰糖葫芦,“姑娘且尝尝,新蘸的糖葫芦,饭前开开胃。”
女孩子家没有不爱吃糖葫芦的,云知咬了一口便竖起大拇指:“糖衣蘸的恰到好处呀,山楂里的馅儿是冰豆沙吧?”
老板看她南方姑娘长相,却说着地道的北京口音,更觉亲切,“可不是,就我们家有这种做法,姑娘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再捎上两串。”
很快,炙子烤肉先上来,光闻香气就令人垂涎欲滴。云知起了劲,筷子迫不及待地一探,愣是给沈一拂拦了下来:“太烫了,凉了才能吃。”
“烤肉凉了还能好吃么?”她抗议。
“有火气。你嗓子还没好全。”抗议无效。
云知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先啃别的,眼珠子还是盯着那焦香四溢的肉片。沈一拂看她心急难耐,先夹起一片吹过,再用嘴唇试碰着温度,蘸酱装盘,挪到她跟前:“别急着吞。”
“哎呀知道。”她趁还有余温赶紧夹起放进嘴里,只觉得这滋味与记忆中别无二致,满足的再吃第二口。
两人就这样,一人烤过肉片吹凉,一人尽情的吃,直把站在一旁有瞧没得吃的江随看的一愣一愣的,就连上菜的老板都有些惊异。
实则老板惊异的点在于——尽管近看这先生的脸是年轻的,气度上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而女孩的模子却显小,前头并未意识到这两人是一对,非要说是一对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先生的举动又不像是对一般的小情人,反倒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察觉到老板的眼神,云知停下手中的筷子,再顺着他眼神看向沈一拂,立即会意:“呃,那个,我感冒了,我叔叔怕我上火。”
“咳咳咳。”一直板着脸的江随给口水呛着了。
这下轮到沈一拂停筷了。
“那你叔叔可真是宠你呀。”
老板离开后,云知慢慢抬头,看沈一拂面上浮过一丝阴霾之“色”。
“叔叔?”他重复一次。
炙子上的肉焦蜷而起,若眼神有温度,云知可以肯定此刻的自己一定比肉焦。
她假作未见,拿起碟子里的肉往酱油料酒里一顿和弄,“能、能长个辈分,不也是喜闻乐见的事嘛……”
话未说完,忽听后边有人说:“沈家二少爷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侄女了?”
但见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军官,穿着和江随相似的军服,仔细看,却又略有不同。
云知回头时,那人目光顺其自然落到她身上,又“哟”了一声,“好漂亮的侄女,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呢?”
第七十六章 胡同密会他是她的青梅竹……
她朝沈一拂递去了一个“这是谁”的眼神。
沈一拂也不起身,象征“性”点了下头:“傅公子,好巧。”
这种态度顿时惹来了后头几个军官的不满,那人不以为意,主动挨上前来:“可不是,我还愁这会儿会不会没座儿,赶巧就撞见你了,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说着拉了凳子一坐,伙计手脚麻利添了一副碗筷,这四方桌设在靠窗的位置,原本沈一拂与云知相对而坐,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横坐在侧不说,他身后还候着三个军官,云知有些不知道怎么吃了。
沈一拂放下筷子:“我们也快吃完了,不叨扰傅公子用餐的雅兴。”
“是我叨扰,我叨扰。”那傅公子一把按住他的肩,“听闻沈少爷,哦不对,该称是沈校长了,你最近回京,本来就想约你,今儿难得碰面,我一坐你们就走,传出去岂非以为是我为了占座赶了人?”
他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招呼老板过来加了几道颇有讲究的菜:“这顿就算我的了,别客气。”
云知前头听他说话的口音,不像北京本地人,再看他军服上的肩章和纹饰,料想他与江随所在的派系并不相同。谁都知道前一年直系与奉系便联手摧垮了皖系,夺取北京的主控权。沈邦他们是直系军,此人多半就是奉系了,张作霖手下干将中姓傅的……就只有傅老五了。
他既姓傅,莫非是傅闻的哥哥?
那人问沈一拂:“嘿,你哪多出来这么一个侄女的?”
沈一拂未答,云知先抢答说:“他不是我叔叔,我们说笑呢。”
“哦?”傅公子没料到这小姑娘敢“插”话,“那你们是……”
“我是他的学生。”云知拣了个保守的答案。
傅公子上下打量着她,看她的年纪不像大学生,“你也是沪澄的?”
一听“也”字,心下有了计较,果然听他说:“我弟弟也在沪澄读书,不知你认不认得?”
“是傅闻么?”
“真是巧上加巧了。”傅公子整了整衣襟,伸手道:“我叫傅任,是傅闻的哥哥,以前也是你们校长的同学。”
云知礼貌回握,“你也是康奈尔……”
“保定军校。”他握着云知的手不撒,“虽说就做了三个月同窗,但……”
话没说完,他右手手腕被人一攥,沈一拂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将他的手挪开,顺便将桌上的热“毛”巾递给云知:“擦擦。”
傅任的脸“色”拉了下来,他身后的一名军官一指,“你什么态度!”
江随听到有人对自家少爷不敬,立即往前一步,沈一拂坐回去,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傅任手一抬,皮笑肉不笑道:“沈校长怎么会和自己的学生单独来到北京,还让江参谋跟着,难道说……”
他故意将语调拉长,说的暧昧不明,身后几名军官配合着笑起来,有人说:“一会儿是叔侄,一会儿是师生,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可比我们讲究情趣得多……”
经这群人嘴里一搅,活脱是在暗讽沈一拂老牛吃嫩草,云知顿感不适,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驳回去,就听傅任道:“你们有所不知了吧?当年沈少帅在天津可是第一风流人物啊,多少名门小姐为了见沈少帅一面,连第六营的墙都敢翻,咱们沈少帅嘛,烟花之地的常客不说,光是那桃“色”小报的头版都上过几次,你们能比得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