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芹见势推着老王下了楼,边走边说:“怎么,你都这岁数了,还想打我家姑娘主意不成?”
“呦,这话说的,你不是还觉得我威猛如虎吗?怎么这会儿觉得我老了?”老王荡着笑,在卫芹的腰肢上掐了一把。
卫芹推开他,小声道:“哎,老时还在楼上呢,别闹。”
她摸了摸老王的肩膀,又说:“你呀,要是真看上我们姑娘,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卫芹手指张开比划了一个五,“只要够诚意,时南就让你娶进门。”
老王一看有机会,笑开了花,他两年前老婆病逝,一直未娶,他儿子去了外地长住很少回家,家里除了不缺钱,就缺一个排遣寂寞的可人。
也不是没有人给他说亲再婚,可他年过五旬,又丧偶,说亲的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离异妇女,他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了无人疼爱长得越来越清美的时南。
“放心,这事要是成了,聘礼都是小事,以后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卫芹嫁给个穷酒鬼已经很憋屈,倒是他这个水灵灵的大闺女,若嫁给老王,以后吃穿可都有了保障,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决定把时南嫁过去。
时南看到这一情景,顿时双腿发软,匆匆跑上了阁楼,将门反锁起来,一想到要嫁给那个满脸褶子油腻腻的老王,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想呕却呕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感蔓延至每根神经,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时南靠着门板瘫坐在地,手臂抱膝将头埋进去,小声地抽噎起来。
时南还没有从悲伤和恐惧中缓过神,就听见楼下继母和父亲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就见继母倚着二楼木栏,惬意地抽着烟,对父亲说:“时南也不小了,等她得了身份证,也算是成年人,该给她说个亲事了。”
“时南刚多大,嫁什么人?。”时镇抱着酒,微醺。
卫芹冷笑一声,说:“呵呵,老娘我当初嫁给你,原本图个安生,结果你一穷二白就知道天天喝酒,眼看咱们都吃不上饭了!”
时镇不语,继续喝酒,卫芹怒火上窜,直接将他手中的酒瓶夺过打碎,大嚷道:“喝喝喝,你他娘的就知道喝!时南不嫁人,你就等着饿死吧!”
时镇嗜酒如命,见酒被打碎,生气道:“我就这么一瓶好酒了!你疯了!”
卫芹双手抱胸,轻哼一声,“没钱,你想要钱,就让你女儿去赚,不然你一口酒都没得喝!”
时镇粗气一喘,道:“你有手有脚不会去赚,打我闺女主意做什么!”
第三章 她被抓了回去
卫芹听了,更气,说:“我累死累活开个面汤铺子,辛辛苦苦赚的钱你全去买酒,我图什么?现在铺子也赔了,眼看积蓄没了,你是不是真想饿死?”
时镇倚着栏杆,沉默半刻,“你是相中谁家小伙了?”
卫芹立刻眉眼舒展,“邻村那个老王,你知道的,这一片就属他最有钱了,只是岁数大了点,又是丧偶,可他这个年纪对时南一定很会照顾的,而且……”她用指甲划了划时镇的耳朵,说:“老王答应聘礼给我们八万,这可够我们吃好久了。”
在山里能有这么多钱,好几年都不用愁的。
时镇看着地上摔碎的酒,挥挥手说:“那就由你安排吧。”
时南见他们二人回卧房里,悄悄把房门关上,她才发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原来在父亲眼里,她这个女儿还不如一瓶好酒,这么快就答应嫁给老王。
她在阁楼里的杂货堆里翻箱倒柜,继母喜欢在打扫房间时翻出她私下积攒的零花钱,若是攒得多了,她就会和父亲吵架,父亲还会据为己有去买酒喝,所以她将私房钱藏在少有人来的阁楼里。
时南将从杂物里拿出她藏的一包钱,碰到了旁边的一本书,掉落在纸箱上,里面夹得一封信也滑了出来。
时南好奇去拿,发现信封上写着:时南亲启。她当然认得是母亲的字迹。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中的内容全是母亲对她的思念,并希望父亲同意将她接到自己的身边,若是父亲同意,希望他送时南到澄海市,上面有母亲的详细地址,和一些买票钱。
“妈妈。”时南轻呼一声,对母亲全部的思念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落下,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一年前。
信件未拆封便丢在了杂货中,很显然父亲不想让她知道母亲有来信,更不可能让她去母亲那里,她一想到这两日她的命运将被继母和父亲拽入深渊,只觉浑身发冷。
时南强自镇定地将钱和信揣入怀里,轻手轻脚地下了阁楼,去自己的卧房,简单收拾了行李,趁着父亲和继母入睡,悄悄地离开了家。
在关上家门的那一霎,时南像是躲避身后的洪水猛兽,一路狂奔去往顾明的家,顾明和袁姝马上要去大城市了,他们可以帮助她离开水镇,离开这个可怕的家。
她站在顾明家门口时大口喘着气,用力去拍打腐旧的木门,可是半响无人应,将隔壁邻居吵醒,石大妈打开自己家门见到是时南,打了个哈欠,说:“时南,你别敲了,袁校长和她儿子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顾明不是说明天走吗?”时南不解。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见他们走时很匆忙。”石大妈又打了个哈欠,进了屋。
时南紧紧握着手里的包裹,她既然逃出来,哪有回火坑的道理,虽然周身恐惧未减,但莫名生出勇气,独自走出了水镇,向着山路走去。
那似乎是一条漫长无尽的路途,时南背着朦朦细雨,走在幽暗的山路上,山间倒是没有野兽,但风中摇曳的树林发出巨大的沙沙声响,如同鬼魅,她只得揪着每一根神经,克服内心的恐惧,咬着牙走下去。
陡坡处几次脚底打滑,险些落入悬崖下,后来她回想当时,那样义无反顾的勇气恐怕一生只有这一次。
雨势渐渐停歇,山林掀起了灰蒙蒙的雾气,时南的衣衫早已潮湿,她望着黑幕般的夜色缓缓浮起一层灰蓝,她仿佛看见了天边的曙光已经朝林间的尽头洒落耀眼的光芒,仿佛看见了她人生幽暗的彼岸是微弱的希望。
经过一夜的徒步,时南终于到达了长途汽车站,买了最早的车票和两个面包,就这样匆匆坐上了大巴车。
当汽车平稳地朝着高速行驶开去,时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心情又带着紧张的兴奋,仿佛她背着的一个沉重的包袱,终于可以甩开了去,将过往的一切都甩开了去,重新开始鲜艳的未知的,却不再相同的生活了。
她这样想着,困意渐渐来袭,没多久便在车上睡着了,晚上到达离镇最近的临县,再去火车站买票,最早的一趟列车也要凌晨四点,她在候车厅里消磨时间,因火车站鱼目混杂,即便有困意,她依然强撑着不睡,一直等到坐上火车,她的位置靠窗,可以看见荒凉的田间闪出一道新阳,将大地映照的满目金黄,好像黑夜无论多么幽深,都无法阻挡这新的光芒冲破云霄。
时南这场逃亡来得异常顺利,直到她到达了澄海市,找到信上留下的地址,走上居民楼的楼梯,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敲门,以为就可以见到她的妈妈,从此摆脱过去。
开门的人却是个满头卷发的胖大妈,冷眼看着瘦小的时南,声音透着不耐烦,“你找谁?”
“请问林青莲住在这里吗?”
“她呀,早就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搬去了什么地方?”
“大概三四个月前?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你去别处打听吧。”
胖大妈忍耐力似到了极限般,“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时南的话被门声咽在喉咙里。
时南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封离开,她才注意到这片居民区破旧不堪,因雨水风霜磨损的砖墙无人翻修,破损掉落的墙皮就暴晒在那里,到处可见的垃圾堆,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时南心里阵阵难过,难过自己没有找到母亲,也难过她的母亲日子一定过得艰难。
信里有留下母亲的电话,但目前已是空号,时南在电话亭里听着听筒里陌生的女音没有情绪讲着英文,她生活的希望仿佛也在这一刻被阻挡进一个巨大冷漠的冰窟中,即使在这炎热的夏季,她依然感觉周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