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渊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满地纸片,他从不责怪她,也不抱怨,他沉默地拿来扫把,把地上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
奕琰小时候都没有这样调皮过,在离开之前,她把所有能破坏的东西都弄坏了,褚明渊每天都在帮她收拾残局,任劳任怨得像是一头老黄牛。
再回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别墅时已经是深秋,象牙白的别墅在浪漫的粉紫色中泛着柔光,褚明渊的二十三岁生日也到了,他说要把婚礼提上日程。
“你想到哪里去过蜜月?”褚明渊捧着一本画册,“他们很多人都去马尔代夫或者巴厘岛,挪威的极光也很美,或者去美国,你想去看看好莱坞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这些地方全部走一趟。”
奕琰画着设计图没理他,她今天早上刚看到褚明渊给她的视频,奕泽脱离了危险,他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走路,她所有的担忧都消失了。
褚明渊的气色很不错,脸庞像是红润的苹果,整个人好像散发着玫瑰色的香气,他的脚步轻快,丝毫不在意奕琰的无视。
“婚礼我打算租下温莎堡,你喜欢马车吗?凯瑟琳王妃乘坐过的那辆就很不错,你可以坐那辆,如果你介意,觉得不吉利,我们可以重新打造一辆,那也相当漂亮。”褚明渊用笔敲着图册,“你的礼服我早就开始设计了,马上就能做好,我在裙摆上镶嵌了一千多枚钻石,在灯光下就和银河一样璀璨,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没打算和你结婚。”奕琰小声抗议。
这句话褚明渊已经听了不下白遍:“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亲爱的。”
他站起来,拿着图册走出房间,锁上门,他又生气了。
两个疯子在一起有什么好下场。奕琰沉默地画着设计图,除了两败俱伤,她想不到其他的结局。
婚纱很快就送了过来,的确是一件梦幻般的礼服,皇后的婚纱都没有这么华丽,繁复的银线绣成橄榄枝的花纹,裙摆上附着了细碎昂贵的钻石,以及珍贵的珍珠项链和黄钻皇冠,头纱用最好的海蓝宝做压秤,玫瑰花的图腾暗藏在雪白透明的头纱中。
褚明渊提议让奕琰试一试,奕琰拒绝了,褚明渊没有强求,反正婚礼那天她会自愿穿上婚纱的。
“如果首饰都是你设计的,肯定会比现在更漂亮。”褚明渊深情地说。
他又跑出去,不知道去干什么,奕琰独自在偌大的别墅中工作,临近傍晚,她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从工作室里走出来,来的却不是褚明渊,而是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女人带着黑鸦般的阔边帽,帽沿上垂着黑纱,看不清她的面庞。
女人掀起罩在面庞上的黑纱,猩红的嘴唇勾起,她有双和褚明渊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面是泠泠的寒冰。
“终于找到你了,”周郁棠一边说着,一边向二楼走来,“儿媳妇,不请长途跋涉的婆婆喝杯茶吗?”
高跟鞋的声音平缓而优雅,无不彰显着皮革的高级,周郁棠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一步步逼近。
奕琰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往后退了一步,周郁棠已经来到了她跟前,周郁棠抓住她的手臂,染成鲜红色的指甲泛着冷冽的寒光。
“你没有招待客人的茶吗?不过没有关系,我有带好茶过来,我们喝一杯吧。”
褚明渊坐在车内,翻看着文件,声音愠怒:“周郁棠跑了?”
他之前带奕琰去地中海,就是在躲避周郁棠的追查,那封邮件正是周郁棠发的,她知道了普罗旺斯别墅的地址,他立刻带着奕琰去了罗马,直到国内传来周郁棠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褚明渊才敢回普罗旺斯。
别墅周围虽然有警卫队二十四小时巡逻,但如果周郁棠想要鱼死网破,大可找雇佣兵强行突破,她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板,你暂时不用担心,我们会加强守卫力度,而且周郁棠没有出境记录,她现在还没有到法国。”西装男说。
就算周郁棠来法国也没用,褚明渊打算今天晚上带奕琰去英国,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新人到场。
车辆驶过一家花店,店主正往外搬出一捧玫瑰花,花朵用特俗手法制作,能长久不坏,保存很长时间,但是又不像干花那样死板枯萎。
车子在店门口停下,从后座上下来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他花大价钱买下了这捧永生玫瑰花。
店主兴高采烈,男人出的价格是这捧花的十倍:“谢谢您!祝您和您的爱人像这捧花一样,天长地久!”
“当然,”褚明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七十二章
天上的晚霞鲜红如血,边沿有玫瑰色的光晕,在燎原的霞光之下,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成了幻影,模糊的色块四处游荡,有人在他耳边用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念叨着,叽里咕噜,好像魔鬼低语,他厌烦地挥了挥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停止了一刻,接着继续响起。
他无比厌烦地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眼前像是万花筒一样旋转,世界被倾倒过来,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部稀里哗啦地倒出来,接着翻转,扔在地上,像是被小孩子摔打的皮球。
道路延伸到了一道苍白的走廊,明晃晃的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滋滋作响,浓烈的消毒水味熏得人作呕,走廊尽头的门上亮着鲜红的灯,接着红灯变为绿灯,一个身穿蓝衣服的怪物走了出来,在他身前停下。
“请您节哀。”怪物冷漠地开口。
褚明渊不理解地望着他,他晃了晃脑袋,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医生皱着眉,同情地看着褚明渊,重复了一次:“请您节哀,奕小姐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褚明渊呆愣愣地坐在长椅上,一个西装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老板!褚夫人已经被带走了,她供认不讳,大陆的警察正往这边赶,我听律师说,和她之前犯下的罪一起,褚夫人这次最低也是无期!”
褚明渊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医生,为什么救不过来?”
“病人不仅服下了氰化钾,小腹还被人捅了一刀,割破了腹主动脉,导致大出血,完全做不了催吐,中毒加上失血过多……”医生顿了顿,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她于十分钟之前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宣布死亡。”
医生都可怜送过来的亚洲女孩,还那么年轻,死得却惨不忍睹,身上全部都是鲜血,十指全部蜷缩在一起,掰都掰不开,她死前肯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老板!”西装男扑过去扶住褚明渊,可是无济于事,褚明渊一个劲儿地往下滑,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皮囊。
“氰化钾,大出血,”褚明渊目光涣散,精致漂亮的面庞空洞得像是人偶,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周郁棠怎么这么狠的心?她就算要奕琰死,也不必下这样重的手……”
“必须死刑!她必须死刑!”褚明渊恶狠狠地掐住西装男的胳膊,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她必须死!她要为奕琰偿命!她得陪葬!”
“老板,你放心,我们会请最好的律师,老板!老板你冷静一下!”
褚明渊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他现在恨不得发疯,他恨不得整个世界都为奕琰陪葬!他心心念念视若珍宝的人,居然被人用残忍的手法虐杀,下毒后,居然怕她不死,还望小腹上捅了一刀!
周郁棠!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下得了手!
她必须死!就算她是他的母亲!褚明渊绝望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来也不移开视线,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母?为什么周郁棠折磨他还不够,还要害死奕琰?
奕琰何其无辜!
“你也是同谋,褚明渊,说到底,要不是你一直不放奕琰走,她也不会死。”褚明渊心底有个声音说,“要不是你爱上她,周郁棠不会杀她,如果你当初不接那碗红豆年糕汤,你也不会爱上她,你会娶郑楠暄,然后继承家业,奕琰会一个人活的好好的。”
那道声音慢慢变大,有无数的声音加进来,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耳膜。
“你才是罪魁祸首。”
接下来的日子,褚明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他就站在勿忘我中,面前是一尊象牙石碑,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女孩对着镜头微微笑着,略带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