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似有无尽的黑夜,暴风雨来临之前,漆黑的海面尚且风平浪静。
“褚明渊?”奕琰心脏狂跳,她脑海中忽然飞速闪过一幕画面。
褚明渊也是这样看着她,目光稍冷,似是不忍,却又不肯退让一步,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洒入,他的脸尽数没入阴影,眼眸凛冽,窗外叠翠流金,屋内却寒冷刺骨。
“你怎么了?”褚明渊看到奕琰的脸渐渐地褪去血色,她的嘴唇苍白,愣愣地看着他,一双明眸瞪大,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奕琰蓦然回过神来,褚明渊的手已经放开了,奕琰退到一边,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闪而过的情景带着奇怪的真实,可是她的记忆里明明没有这个场景。
那一幕在奕琰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奕琰长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没事,我刚才应该是被邵冠群吓到了,我们回家吧。”
褚明渊伸出手,奕琰不经意间往旁边移了半步,褚明渊的手一抖,在离奕琰的肩膀只有半尺的位置停下,他笑了笑,捏紧拳头,缓缓地收回手,奕琰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褚明渊的小动作。
吃完晚饭,奕琰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被敲响了,她出去一看,奕泽沉着脸,正在讲电话。
“嗯,好,我会把电话给豆豆,”奕泽对着那边轻声说着,他把电话递给奕琰,“爸爸的电话。”
奕琰顿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父亲一向在外工作,就算是过年也很少回来,奕琰和父亲没见过几面,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在饭桌上,饭后父亲很快就回了书房,奕琰根本说不上话。
奕琰压制住声线的颤抖,干巴巴地说:“喂,爸爸?”
“奕琰,”男人的声音经过电流带着不真切的感觉,声音干冷,听不出语气的起伏,“你和褚明渊是在谈恋爱吗?”
奕琰的脸瞬间通红一片,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
“难怪,我说周郁棠为什么突然要人撤资,”奕父冷冽的声音让奕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你事了——对了,你大学是打算在国内读吗?”
“啊,是,是的……爸爸你的意思是褚家撤资了吗?影响是不是很大?爸爸,我……”
“我再观察几天,你一个女孩子,不要管这么多,”奕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奕琰的话,“把手机给你哥哥。”
奕琰含糊应了一声,把手机还给奕泽,奕泽正要说什么,奕琰已经关上了门。
“嗯,我知道,爸爸。”奕泽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回到自己房间,“你放心,家里这边有我照顾。”
奕琰坐在沙发上,听着奕泽的声音逐渐远去,接着走廊尽头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奕泽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奕琰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浑身发冷,奕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停下了脚步,她越过墙壁,望着对面荒芜的花园,象牙白的别墅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白光,一盏灯明灭,像是旅途中诱惑旅人落入地狱的恶魔之眼。
在伊甸园中,夏娃受到恶魔的诱惑,吃掉了禁忌之果,随即上帝对人类降下天罚,于是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山崩地裂、天灾滚滚。
禁不住诱惑的人最终都要遭到天谴,她也是。
今年过年的时候,奕父也没有回来,说是被事务缠身,毕竟国外不过春节,之前的圣诞节倒是过,但节日正是珠宝销量最好的时候,奕父更没有理由回家,只是寄回来了礼物。
餐桌上并不清冷,奕泽很会活跃气氛,他总是面面俱到,从不会有人感到被冷落。
奕琰抱着毛球,望着窗外的雪,雪花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松树上早已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根树枝支撑不住,细雪撒盐般落下。
她依次给人打电话拜年,打给江素的时候,第一次那边没有接通,她发了一条信息,江素没有回复,奕琰把消息拔到上面,眉头渐渐皱起,她这才发现,江素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她的消息了。
一块湿漉.漉的抹布砸在江素脸上,抹布滑下,江素满脸的污渍,她擦了一下脸上的脏水,默默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江母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到了江素脸上,江素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肿得老高。
“我还说不得你了?怎么?我生你养你,你把我当仇人,你还有没有良心?”江母指着厨房骂道,“叫你洗个碗,懒得要死,非要等到所有人吃完了才去,拖拖拉拉的,你怎么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江素纤细的身体打着颤,低声说:“那样方便些。”
“方便?”江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还顶嘴找借口,这次期末考试考得那样差,大学都考不上,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懒就是懒,你不要胡搅蛮缠。”
江素没说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迪从房间里走出来,满脸不耐发道:“吵什么,还让不让人打游戏了?”
江母立马喜笑颜开:“对不起啊,吵到你了,都是这个赔钱货,故意气妈妈。”
江迪目不斜视地从江素身边走过,撞了江素一下,江素一个踉跄,江迪拍了拍肩膀,递过来一个厌恶的眼神,他拉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整个家里就只有江迪的房间里开了暖气,客厅里很冷,江迪很快就进了房间。
江母揪着江素的领子进到厨房,一脚把她踢到水池边,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深冬的水冷得刺骨,寒气像针扎一样刺在皮肤上,骨头缝里都打着颤,江素的手指在水流中渐渐地变得红肿,毫无知觉,她机械地拿起碗洗刷着,冷腻的油脂顺着水流滑下,江素呼出一口气,一不留神,盘子顺着手指滑落。
一声脆响划破了宁静,江素浑身一抖,江母快速地从门外刮进来,一把抓住江素的头发,大声叫喊道:“赔钱货!你除了浪费我们家的钱还会干什么?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贱人!”
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江母扣住江素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墙上,江素只感到脑子里忽地闷疼,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缓缓流下,发痒,带着腥甜的气息。
“妈的。”江母猛地放开手,退后几步。
江素松了一口气,见血后妈妈就会停手,她又可以安稳几天了。
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江素一下子面如死灰,完了,爸爸回来了。
江父一脸憔悴,眼中充满了红血丝,西装皱巴巴的,他一眼就看到厨房里的状况,提着公文包快步走过来,照着江素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紧接着给了江母一嘴巴。
“每天吵吵闹闹的干什么?老子在外面辛苦工作,不是叫你们在家里上房揭瓦的。”
江母被打了一耳光后,没什么怨言,好像本该如此,她笑着接过丈夫的公文包:“还不是江素懒惰,还跟我顶嘴,脾气这么不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江父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扯着江素的头发把她摔到角落,对着江素的胸口猛踹一脚,江素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脑门上的血蜿蜒流下,把头发糊成一团糟。
“考那么点分,真给老子丢脸,你是不是还在偷偷画画?心思不用再学习上,再怎么打骂也教不好。”江父说着,又是一脚,“还嘴硬,顶撞长辈,真他妈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还在画画?”江母一脸惊讶,转而暴怒,“怎么跟你说不通呢?我们家没钱供你搞艺术,你以为还是从前那样吗?你不好好学,你以后考不上大学,我们可不会帮你。”
其实江素的成绩不算差,每次总分都能上五百四,读个普通的一本绰绰有余,但是在父母嘴里,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明明江迪每次考试都没有超过四百,可他总是能得到父母的夸赞。
她不是没争辩过,换来的却是父母更加疯狂的打骂。
“废话!都是你不听话,成天在家里闹,打扰你哥哥的学习!”
“赔钱货!”
“吸血鬼!”
江迪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张望了一下,看到这个场景,面上毫无波澜,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关上了门,戴上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