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死神的怀抱前皮这么一下还是很开心的,起码缓解了一丢丢的心理压力。
然,也只能皮到这里了。
因为号角已经吹响,战斗,即将开始。
当前这一空间里大约有上百名奴隶,我们一共被分成了六组,每组有二十到三十人不等。
意义不明的分组结束后,不同组的成员被领往不同的备战室。
我和莎拉在第五组的备战室。
把所有人赶进潮湿昏暗、还隐隐透出腥臭味的房间后,铁门被重重地合上,门后铁锁落下的响动如同生命之门被无情关闭的声音。
一侧是门,另一侧则是铁栅栏。
从狭窄的空隙之间,可以窥见圆形的竞技场、其它的备战室,以及竞技场看台上的重重人影。
此刻正直午时,烈阳灼目。
白茫茫的毒辣日光从高空宣泄而下,仰望的视角让人头昏眼花,晕眩之中生又出了重影。这般遥不可及又望而生畏的背景,便成就了看台上道道黑影俨然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感。
他们也确然如至高无上的神一样。
看着低等人类死里求生,为了自由而挣扎,像极了高等存在闲来无事地观察在污水沟里奋力向岸边蠕动的臭虫。
“赌上自由和生命的角逐即将拉开序幕!”
“每过十分钟,一组无所畏惧的斗士将会被放入竞技场中,和可怕的怪物殊死搏斗!投注通道即将关闭,请诸位抓紧时间下注!”
“投注通道关闭——”
“接下来,有请怪物登——场——!!”
激昂亢奋的号角声中,零号备战室的铁栅栏升了起来,铁锈摩擦的声响沉闷而压抑,仿佛是具现化后的死亡登上了人间的舞台。
铁栅栏完全升起之前,怪物便急不可待地冲进了圆形竞技场!
它朝空嘶鸣,把林木中的鸟类惊得扑棱飞起!也让看台上的呼声热烈。
而看着活跃在艳阳底下的、我的迷药定然放不倒的庞大怪物,我异样平静,就跟已经死透了、躺在棺材里被埋进土地里一般的平静。
我想,这大概都是现世报吧。
跟别人相比,我活下去的可能性,只有一成不到,甚至更少。
我蹲下身,问莎拉:“想活下去吗?”
她说想。
“那妈妈告诉你一个秘诀。”
“离我越远,你越安全。”
我的话声堪落,另一道声音便响彻竞技场的每个角落。
“有请第一组勇士进场!!”
同时间,伴随一号备战室的铁栅栏缓缓升起,一些兵器被七零八落地从看台上丢了下来。
不过,很遗憾。
二十七名奴隶之中,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主动向长了三个头三双手三对足、像是巧克力块却更如小土坡一样的怪物发起攻击。
怪物则非常体贴。
大概服用了某种兴奋药物的它主动冲向了奴隶们!它把他们从备战室里抓小鸡似地揪了出来,又形如甩泥巴玩的半大孩子,将他们抛向半空,由他们落下。两者的下场也相仿——皆化成一滩再也握不成形的烂泥。
惨叫声一片。
声声惨厉的尖叫让我心急如焚。
这怎么行?!
照这个进度下去,恐怕十分钟不到,第二组的奴隶就要登场了!
第二组到了,第五组还会远吗??
如此一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逼上战场,出于对生存的渴望,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我猛地冲到了铁栅栏的旁边,透过空隙,从另一头抓到了一根铁棍。
一到手,我便‘哐——哐——’地狠狠敲起了栅栏,并伴以赌上整副嗓子觉悟地嘶喊。我知道我当前的模样一定很滑稽、丑透了,但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动起来啊——!!”
“只要撑过十分钟,就能有更多队友了!”
鼓励一群斗志全无的人战胜怪物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最起码的,我只盼望他们能动起来,别再傻不拉几地送人头了。
被当成泥巴难道很好玩吗?!!
我不断地喊,不断地敲。
不断地给他们灌输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敢轻易相信的心灵鸡汤。
在竞技场里的泥巴们喝下我的鸡汤之前,隔壁备战室的同仁先干了这碗鸡汤,甚至比我喊得还要带劲儿。
“只要站起来,你们就已经是英雄了!”
“毫无尊严地死去不如放手一搏!不要怕,冲啊——!”
我们都喊得特别来劲。
这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嗓子是真的疼。
不过。
即便是祭上了嗓子,事态也没有往最好的结局发展——我本来期望的是,在我上场之前,怪物便已经被勇敢的斗士们击溃了。可别说击溃了,就连重伤的程度也没有达到,那怪物在场上活蹦乱跳的,活像一个流着口水的傻子。
我知道。
我不得不面对命运的考验了。
这,大概就是命运之战了。
我最后跟莎拉复习了一遍逃生秘诀。
“记得怎么做吗?”
莎拉清楚重点却不能理解背后的原理:“离你越远越好。”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人死之前,大概都是比较善良的。
我也不例外。
虽然这辈子我大概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死到临头了,我决定为帕什的职业生涯献上一点爱心——好吧,更准确来说,是为我自己复仇。
不久之前,他硬塞了一条项链给我。
还不是普通的项链,据他所说,项链坠子的月光水晶被印刻了「记载」的功能。他曾鼓励我用它来录下和孩子们生活的快乐时光,现在,它大概只能用来记录我惨死的一刻了——也正是这惨死的一刻,怪物入镜的一幕,能让它在我死后化作一把刺向敌人的尖刀。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一百岁的时候能够借着这段录像,好好回味年轻时候的英勇。
噢,当然,前提是我能活到一百岁。
项链上有三枚月光水晶。
按照随项链附赠的使用说明书,我成功开启了第一枚——不,等等,我好像并没有成功开启。
它……它、它根本就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中!!
“……”
我沉默了。
“……”
我仍在沉默。
“!!!”
然后爆发了。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监视我?!!
我是说他跟长了神眼似的,对我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怀疑它的功能根本就不是什么「记载」,而是「传达」!
我气得发抖。
可同一时间,又抓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我时常以优雅与从容要求自己的言辞和行为。
但这一刻,当生的希望不期然降临时,我抛弃了它们,找回了最诚实的自己。
因为我想活下去。
我只想活下去。
我想带着我的女儿,一起活下去。
所以,我不顾形象地扑到了铁栅栏旁,举着项链的手伸了出去,冲圆形竞技场里的怪物晃了两晃,气急败坏地喊:“狗男人你看到了吗?如果你再不来的话,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
周围的人望向我,那眼神,就跟我刚刚看着竞技场中的怪物一模一样。
他们大概觉得我被逼疯了。
我没工夫理会他们目光中的怜悯,像是抱紧了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木,当见着月光水晶闪了闪,我不管不顾地把它当成了回应的信号——即使我相当明白,这也许仅仅是被折射的阳光。
至少,它让我看到了一线曙光。
也因此,当踏上了无情的竞技场时,我迎着掌声与欢呼,第一个冲出了备战室,从死人的手里捡起了长剑,高举,在烈日的照耀下,像活着的女英雄似的,无比英勇地高喊。
“我会牵制住它的行动!”
“你们找机会进攻!”
我想。
这一句话,对于习惯躲起来算计别人的我而言,大概是一生当中,最光明磊落又威风凛凛的一句话了。
我根本就不担心牵制不住怪物的行动。
说实话,只要我让它往东,它绝对不敢往西。
只要我存在于它的感知范围内,就永远是那颗最闪亮的星。
看,这不,就跟那些觊觎我身体和美貌的臭男人一样,一见了——准确来说,是闻到了从我周身散发出的、连洗一百遍澡大概也洗不脱的幽香,它便眼冒爱心,撒开蹄子,朝我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