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所以我不能退。
我幽幽一叹,只道没想到难得做一次善解人意的女人,居然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我站在城墙之巅,任裙裾飞扬,看下方刀光剑影人来人往,明明很想回家喝茶茶睡觉觉,偏还要拒绝了士兵们请我后撤的心意,当一个坚强的吉祥物,打算撑到我的勇气条归零的那一刻。
不过,我生怕死亡随时降临的心情,在看到发生在反叛军里的一幕后,烟消云散了。
反叛军里有人想拿我开刀。
他一定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我亲眼看见他的攻击对准了我,绝不是一时的失误。
他没有能够得逞。
因为他被杀了。
不是被帝国军杀了,而是被他的自己人,反叛军的人杀了。
微愣后,我猛地反应了过来,认出了对自己人动刀的那名勇士。
我对他的衣着相当熟悉。
因为被卢西恩囚禁在他的庄园里的那一段时日里,我天天能看到穿同款骑士服的男人在到处晃。
当意识到是卢西恩为保护我而对他的新同伴动刀的瞬间,我突然有了想法。
要是……让人拿我的命去威胁卢西恩,逼他反水,会不会能更快结束这一场战争?
“……”
我忍住了这种说不定会把自己作死的冲动。
而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杀敌人快,杀自己人更快的同伴刺激了反叛军,他们的进攻变得异常凶猛,简直是不要命地打,生怕再晚一步就会被自己人砍死的即视感。
处于劣势的帝国军的战情吃紧了。
正当公爵夫人的未来逐步向我走来,我于厮杀声之中,听到了乐声。
是的,是乐声。
我茫茫然地回首。
只见一队管弦乐队站在了不属于战场,但也并不安全的地方。他们虽然跟我一样,没有一丁点的战斗力,可他们的脸上,映出的是和为帝国奋斗的士兵们,同一款的无畏表情——他们想用他们的方式,守护家园,并肩作战。
从他们的乐器中吹奏拉响的,是亚兰特帝国的国歌。
乐声激昂,又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悲壮感。
他们的情绪过于浓烈了。
浓烈得融入了乐声里,当国歌的旋律在帝都内回响时,犹如一颗颗的石子投入了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
不知道是谁先唱了那一句。
‘Mit imperium,jeg vil altid elske dig.’
我的帝国,我永远爱你。
‘Jeg vil gerne beskytte din guddommelige,din herlighed med mit hoved og blod.’
我愿以我的头颅与热血守护你的神圣,你的光辉。
……
……
像是多米诺骨牌,从这里为始,国歌在整个帝都传唱、回响。
士兵在唱。
人民在唱。
一遍一遍,周而复始,绵绵不休。
四处回荡着的,不是闭上眼睛便看不到了的歌声,这成功地给予了己方力量,并对敌人降下了猛烈的打击。
战情有翻转的苗头。
也仅仅是苗头而已。
要想将这一点点火星子吹成燎原的大火,还需要借助一点点的外力才行。
而这一点点的外力,已经到了。
不属于帝国军和反叛军,第三方的势力赫然眼前!
——反叛军提前掀起战争,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支援早就在路上了,随时可能到达。
地平线的那头来了很多人。
有靠我和萨雷组织起来的领主支援兵,有来自斯阿卢帝国的、我的好女婿的一部分家族士兵,有亚兰特帝国商行和安科斯的乌鸦联手请来的雇佣兵。
他们为了结束一切而来。
他们也正拥有结束一切的能力。
战况翻转了。
率领反叛军的二皇子和三公主,还有他们的母亲,在意识到大势已去,便立刻起了逃跑的念头,打算东山再起,改日重来。
他们都是会魔法的人,如果想要走,根本没法拦住。
但他们还是没有能逃掉。
因为卢西恩直接为他们送上了赴死神之约的单程车票。
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卢西恩背叛帝国军也许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去当卧底的,是为了去搞死敌人的,等战争结束后,他会再度回到帝国,回到我的身边。
可这一想法,在短短数日之后,再次被颠覆。
*
内战结束了。
当夜,在城墙之巅刷了最后一波的声望后,我回到了皇宫,打算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个安稳觉,好迎接即将步入正轨的帝国公主生活。
可才刚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回了寝室,便被抱了一个满怀。
因为知道是谁,我没有太惊慌,或者说,经历了无数疯男人的摧残与折磨,我的心理素质得到了质的飞跃,是看到地震海啸来袭,也能波澜无惊、平静等死的地步。
帕什身上的血腥味尤重。
可我并不体谅他是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才如此糟糕的,反而埋怨他把我的裙子彻底毁了。
我使劲,想推开他,他倒一动不动,像是一块石头压倒在了我的身上。
“喂!”我用自以为很大的力气锤了他一下,也许是锤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
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女人当然不会怜惜他,反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把血都弄到我的裙子上了!”我继续用小粉拳锤他锤他锤他,“天知道是活人的血还是死人的血。”
他很好地抓住了我的重点——死人的血。
帕什低笑出了声,仿佛在笑话我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怕鬼。
一句戏言接在了他笑声后头。
他问我:“那你现在要换衣服吗?”
又给了我第二个选择:“还是说,先去洗一洗呢?”
这两个选项看起来都不太妙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他本来扣住我肩膀的手有了不安分的举动。
他的大掌按在了我的背脊,又缓缓地、缓缓地向下,让我充分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感,它隔着轻薄衣料传来的热度,我的背脊也因此变得僵硬起来,不知觉地挺直了腰杆,想避开他的手,却更贴近了他的胸膛。
当裙子绑带的结被他拎起来,随时有散开的危险时,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不由震惊起他充沛的体力。
不、不是,他都不知道累的吗?
经历了连日以来的、那么艰巨的战役,现在还有精力来和我打情骂俏这样那样?
帕什像是察觉到了我的震惊,也似乎只是想都逗弄我而已。
他松了手,却维持着紧拥我的姿势。
他的脑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嘴巴几乎贴在了我的耳朵边,如爱人间亲密低语般地对我说话。
他说:“你现在只是我的了。”
这自欺欺人般的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我突然间有点同情起他,便乖巧地顺了他的话,又很容易寻到了他嘴唇的位置,印下了一吻,犹如以吃男人为生的蛇妖般,甜甜地附和他:“是,我只是你的了。”
帕什一定看到了藏在我眼底深处的嘲弄。
不然他也不会不甘心地留下了一句‘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后,解开了什么。
由于帕什之后的动作,让我没来得及去思考他的最后的话究竟有何深意。
这便导致了一个悲剧。
——等我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和帕什完婚了,终于见着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罗莎琳德,帕什的妹妹,拼命鼓掌庆贺。
是的。
完婚。
意识到我真的和帕什结婚了,我自己也非常惊讶!
因为直到我迈入礼堂的那一秒之前,我压根不知道我是去结婚的!
我以为自己只是来出席庆祝战争结束的典礼,他、包括周围的人也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不料,庆祝只是顺便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把我绑上名为婚姻的小船上。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反正我自己很清楚,因为是我坐在上面,所以这条小船是漏水的,还时不时可能会冒出一些海盗,想击沉它,因此很容易翻船。
出于这个认知,当认识到原来我正在结婚,我没有当场翻脸。
但坦白说,翻脸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一次内战过后,帕什手握的权利到达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