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生/命的道路越来越窄的我,被满心欢喜一脸幸福的卢西恩拽着站在了神父的面前。
站在比我们高了一级的台阶上的神父面带微笑地注视我们。
当神父出现在我的视界中时,我的全副心神又从被卢西恩抛弃的侯爵小姐,转移到了眼前的神父身上。
坦白说,我觉得他有一点点奇怪。
不,是特别特别奇怪。
他明明如此年轻,为什么要想不开地来神殿里当一名神棍?
他明明如此年轻,为什么捧着并不算太重的圣书的手,竟是在颤抖?
最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望向我和卢西恩的眼睛里,居然有亢奋的情绪在闪烁?
最最最奇怪的是,我还觉得那亢奋、那刺激、那高昂的情绪,分外眼熟。
只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肯定能为一切的谜团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卢西恩和神父,都没有施舍我这点点的时间,他们皆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宣誓的仪式。
“请两位新人进行宣誓。”
我从未见过这名神父,可他的声音却似曾相识——指代的并非声线,而是他说话时的节奏、腔调、韵律。
我觉得他一定认为我认识他,否则的话,他不应该刻意压下嗓音,变幻声线,平添伪装。
我越想越慌。
而和我面对面地站着的卢西恩,则开始诵念结婚的誓词了。
“我,卢西恩·希拉,愿意迎娶我眼前的女子,露薇尔·塔加,为我的妻子。无论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你,陪伴在你身侧,疼惜你,信赖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该轮到我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无论是卢西恩的,侯爵小姐的,还是神父的。
我更加紧张了,也意识到,赶快念完婚礼的誓词才是上策。
捋了捋该说的话,我换上了甜蜜幸福的表情,在充满了未知的威胁下依然兢兢业业地当一名营业人,忐忑不安地开口了。
而就在我张嘴的瞬间,连第一个字眼都还没说出口,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我的余光瞄见侯爵家的小姐站起了身。
她抽出了一把刀,然后气势汹汹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边只暗暗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对我的恨意很鲜明,很明确,是铁了心地要对我动手的。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在方才、距离我最近的时候,她纹丝不动,偏偏选在了现在才对我出手?
我绞尽脑汁地在想这位侯爵家的小姐究竟是不太聪明,还是太过聪明、另有企图的时候,她手中的小刀已在周围人群的惊叫声中被击落,也被先后冲过来的家族骑士控制在了原地,等候主人的发落。
而我,则因为在倒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碍事的裙摆,差点摔倒,但也仅仅是差点而已——因为好心的神父扶了我一把。
这位神父的反射神经实在太好了,以致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被绊倒之前就被他捉住了手臂。
也因此,明明他是出于好心,我却在被他抓住的瞬间,非常有一种掉进猎人挖好的陷阱的感觉,甚至觉得他是和侯爵小姐串通好的,一个负责吸引视线,另一个负责暗渡陈仓。
想到这里,有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冲上了脑壳顶,非常清爽。
神父可能判断眼前的状况对我来说有点危险,他像是想把我往安全的方向拽,却碍于冷不丁横在他脖子边的剑,而不得不停了下来,放开了我。
我发誓。
在他放开我的瞬间,我听到了啧的一声。
可神父看上去坦率又镇定,仿佛刚刚的那声‘啧’只是我的幻听,他像一个被冤枉了的好人,以非常无辜的语气,对脸色冷得要结冰的卢西恩道:“神在上。”
他做了一个向神起誓的简礼,真诚地说:“我只是担心那位小姐会对您的未婚妻不利。”
我看不出卢西恩是信了,还是没有。
但在一瞬沉默后,他还是放下了架在神父肩膀上的剑。
见此一幕,我突然觉得,这并不是由于卢西恩不想在婚礼上见血,又或者是出于一时的心软,仅仅是因为,如果神父死了,我和他的婚礼便又要拖延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坐实了我的猜测。
放下武器后,卢西恩扯了扯嘴角,“下次烦请不要做出这么惹人误会的事情了。”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如春回大地,寒冰融化,看得我和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毕竟总有人垂涎我的露薇——”
“卢西恩——!”
这声尖叫是来自一秒起了一秒倒了、此刻正被家族骑士们扣押着的侯爵小姐的喉咙。
我不知道是卢西恩当众对我示爱的行径让她看不下去了,还是尽忠职守地回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她拼命挣扎着,像是疯婆子一样地咆哮着在我看来只有愚蠢女人才会说的话,让正扣押她、等候卢西恩指令的骑士颇觉头疼。
但卢西恩很快就帮他把轻微的头疼变成了脑袋的炸裂。
对于妨碍自己结婚的傻女人,卢西恩看起来并没有多生气,他只云淡风轻地望向了那边,随后问家族骑士:“怎么还不动手?”
我看到家族骑士愣了一下,之后豆大的汗珠顺着脸的轮廓流了下来。
他应了声是。
接着像是在和死神竞赛,他马上拎起不知道大难临头、正激情演绎着泼妇一角的侯爵家的小姐往门口走去,似在担心再晚上了一点就走不了了。
很遗憾,他已经晚了。
“去哪里?”
卢西恩叫住了步伐匆匆的骑士。
他对会错了意的属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并发出了任何人都能懂的直白命令。
“我是让你杀了她。”
神殿里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来到了墓地。
仿佛他们不是受邀前来参加我和卢西恩的婚礼,而是见证侯爵小姐从有到无、再到现场安葬的一条龙送葬仪式。
所有人因震惊而沉默。
包括跳脱了贵族小姐的条条框框后,越演泼妇越上头的侯爵家的小姐。
她傻眼了。
像是没有预料到,仅仅是一次的放飞自我,居然要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被勒令杀了侯爵小姐的骑士则似乎很头痛,却没有太愕然,那熟练的头痛仿佛是渐渐习惯起自己效命的主人规律性地不做人了。
突然!
他的双眼里有光芒闪过。
再之后,像是找到了救星,他把充满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我——全场唯一可以让卢西恩做人的人。
“……”
我觉得自己实在扛不起他的重望。
也很想告诉他,其实,在我的面前,卢西恩老早就不肯做人了。
但想了一想,我还是决定劝一劝卢西恩,侯爵小姐确实留不得不假,可毕竟眼下是在神殿里,对方又是个不小的贵族,传出去怕是有害风评,所以,起码,得把她拉到阴暗的小角落再……
我劝卢西恩的方式全靠撒娇。我习惯性地想去拽他的衣袖,而他也刚好想来牵我。
于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顺势牵起了我的手,牵得紧紧的,像是担心只要一离开我,我就会被其他野男人抢走了似的,一同向侯爵小姐走去了。
“?”
我摸不着头脑。
善良的卢西恩则立马为我解惑了。
带着我走到了侯爵小姐跟前的他,干脆利落地抽出了家族骑士的剑,然后直接一剑穿了侯爵小姐的胸膛,也许是没有插准心脏,侯爵小姐像是被宰的猪又嚎了两下,于是卢西恩只好拔出了剑,再在她的喉管补了一剑。
‘噗呲——’
侯爵小姐的热血洒了我和卢西恩一身。
我:“……”
阿提卡斯:“……”
后悔没有阻挠我婚事的乔洛斯:“……”
以为今天来参加是婚!礼!所以不用那么心惊肉跳但没想到还是要收尸的家族骑士:“……”
所有人:“……”
当着所有宾客、包括神父的面把侯爵小姐干掉之后,卢西恩倒过来安慰我。
“我知道露薇尔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但这件事,我不能退让。”他咬了咬唇,像是在担心,担心我因为他当场行凶而畏惧他,“她想要杀了你,你不能再心软了。”
这一幕硬是把所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