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卢西恩指了指我手里的匕首, 道:“这是给你防身的武器。”
“……”
我,刚刚,是不是好像又冤枉好人了?
不不不, 我才没有。
我那是结合现场信息合乎情理地进行专业的推敲。
我一边在心里否认自己的罪过,一边丢掉了卢西恩塞给我的匕首——因为老实说, 比起用它来防卢西恩, 我更担心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突然疯起来, 拿刀子捅我。
出于冤枉好人的愧疚使然, 好吧, 实际上是担心卢西恩被我拒绝之后一怒之下掐断我的脖子, 我同意了他的留宿。
“只限今晚。”我假装自己很淡定地躺了回去,又拍了拍我身旁的位置,“一起睡吧。”
我的爽快让卢西恩愣了愣。
看上去有些紧张的他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我的旁边, 我让他睡下的位置,身体绷得僵直,石头似的,一动不敢动,生怕失了方寸,逾越过了界线而被我赶走。
我侧躺着,脑袋枕着枕头,观赏他的窘境,心觉好笑,突然间也不紧张了,只道在平常时候,卢西恩也许还是以前那个卢西恩,又腼腆又绵软的前男友。
我的胆子也大了,还坏心眼地调侃他:“我说卢西恩,你平时偷偷抱我吻我额头的时候,不是都挺自然的吗?”
我的揶揄把他逼得更加窘迫了,他立刻不安地抿了抿唇,还偷看了我一眼,确定我不是在为他往日的冒犯而发火,才调整好了情绪,故意镇定地回应道:“不一样。”
本是平躺着的他这会儿也侧过了身子,眉目温柔注视我道:“自然是因为我习惯了。”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之后在我们两人之间空出来的、河一样宽的距离的床垫上用力拍了拍,坏女人一般地发出了邀请:“那以后多来我的床上躺躺,习惯一下。”
面对我大胆的发言,卢西恩沉默了老半天,才有一句话冒了出来。
尽管光线暗淡,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从他的语气来猜,他很有可能脸红了。
“这样不太好。”
似生怕我又化身为魅魔诱惑他,他忙不迭地催促我:“睡吧,已经很晚了。”
我笑了笑,到底没有继续挑战保守前男友的底线,只轻轻恩了一声,饶过了他。
大惊过后,倦怠感涌上心头,我懒洋洋地道了句晚安,便闭上了眼。
他看着我闭眼,之后也跟我道了声晚安,祝我好梦。
……
卢西恩失眠了,来寻求我的治疗。
只很可惜,我显然不是他的安眠药。
因为身边忽地多了一个疯……多出了一个人,我睡得也不是太好,总是睡一阵,又半清醒一阵,眼皮子不自觉地会眯开一条缝,神游一般。
我睡得恍恍惚惚的时候,突然发觉卢西恩好像动了动,下了床,摸索了一阵,又重新躺回了我的身边。
当眯成一条缝的眼疑似瞄到他手中的危险物品时,吓得我一下惊醒了过来。
卢西恩居然把我丢掉的匕首捡回来了。
这就是他祝我好梦的方式吗?!
我忿忿坐起了身,想指着卢西恩的鼻子骂他一顿——也只是想想而已,却在朦朦胧胧地看到他当下模样的瞬间,忽然消了音。
卢西恩好像不太对劲。
他坐在我的旁边,他仰着脑袋,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捂住了额头。张开了嘴,似想咆哮,却不闻声响。
他看上去很痛苦,又很是挣扎,仿佛正有人、有很多人用可怕的武器逼着他去到火山口的正上方,以浴火重生的名义,强迫他跳下。
我出神之时,察觉到我醒了的他再一次强硬地把匕首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不小心碰到了卢西恩的手,他的手很冷,凉丝丝的,跟手里的铁器不相上下。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在夜里恍然会发光一般,特别吓人,卢西恩的声线沙哑,透出疲倦和渴求,没头没尾地对我说:“如果露薇尔用这个威胁我,说不定我会放你离开。”
他的语气像是在求我这么做。
我一瞬好像明白了什么——卢西恩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却找不到好的办法,便只能通过囚禁我,来把我锁在他的身边。
可同时,他又痛恨起对我做出这般行为的自己。尤其当见到我不反抗、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时,更是难受到了极点。
他因矛盾而痛苦。
也因不想承受失去我的痛苦而不得不矛盾。
一时之间,我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我总觉得,假如我真的如他所言地去做了,他也未必会真的放我回家。
相反,他大概会被我手里的匕首逼得跳下去,跳下能把他的血肉、骨头彻底蒸发成水汽的火山里,彻彻底底摆脱过往的影子,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疯子,而再也不会在我面前露出腼腆的模样。
我觉得没必要这样。
正如我之前所言,只要卢西恩是爱我的,我便是永远不会输的赢家。只要他爱我,无论他是如何的、什么样的,都无所谓。
他表面上给了我选择。
实际上没有。
“别逞强了。”我假装生气地把匕首塞回了他的手里,还笑话他,“明明满脸写着不想我走。”
我的拒绝没有能够给予卢西恩安慰。
他表现得更是痛苦、挣扎,还出现了深深的懊悔之色,仿佛在为囚禁我的事情而悔恨交加。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因不知该如何宣泄而困苦,于是,为了能博取我的原谅,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求求你弄伤我吧。我这里,”不止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他的掌心还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好难受。”
被我推阻的匕首再度送了回来。
这回,他甚至取下了刀鞘,让我握住刀柄,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向着自己的心脏。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帮助我向前、用力,想让铁器扎破他的皮肤,送进他的身体。
而只有这样,兴许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这一刻的卢西恩像是一个失常的,却又温柔的疯子。
老实说,我很早便察觉到卢西恩的变化了,我意识到他不再是我软弱无能的前男友了,而是成为了冷漠铁血的年轻公爵。
他被周边的人逼成了一个疯子。
可本来的自己却没有被完全地抹杀,时到此刻,血液里属于‘正常人类’的那部分突然苏醒、作祟,以至于让他用这般的方式对我提出了请求,来减轻他的罪恶感。
我轻轻地叹了一声,由衷感慨——可真是个笨蛋。
大笨蛋。
明明就不擅长干坏事,偏偏还要强迫自己跟我玩囚禁的游戏,最终被巨大的心理压力折磨得崩塌,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假坏人。
在跟老公爵抢爵位,在面对穷凶恶极的敌人的时候,他一定像是这样强迫自己变得像钢铁一样强硬,又硬起了心肠,做那些他压根就做不来的事情。
我突然很想骂他,也直接骂了出来。
“笨蛋。”
我极少当着卢西恩的面骂人,因为我知道他不适应这些远离贵族教育的语言。
所以当听到我骂他的时候,他呆若木鸡,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我才不管他,我冲他龇牙咧嘴,横眉冷目地瞪他,自顾自地威胁他松开我的手:“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卢西恩想用我的报复抹平他的负罪感。
我才不!
我偏偏要用爱来感化他、温暖他。
见到我的怒容,卢西恩下意识地松开了我的手,没有再逼我去捅他一刀子。
我趁机把匕首掷得远远的。
之后,我强硬地把他的双手放在我的腰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又凶狠狠地命令他:“卢西恩,抱紧我。”
他依然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多少男人想也得不到的机会,如今便这么轻轻松松地送上门来,你倒是能不能珍惜一下?!
我替卢西恩着急。
见他迟迟不动,在忍下一巴掌拍醒他的冲动后,我主动投怀送抱了。
我报复似地锁住了他的腰!仿佛致力于把他的小腰掐断!
我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张开嘴朝他恶狠狠地咬了两下后,仰起脑袋看他。
我问他:“感受到我了吗?我就在这里,在你的怀里。”
我又趁人之危地咬了他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