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她慌忙放下怀里的包,张开手臂走过去抱住对方,只是那样抱着她,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撒娇地絮絮叨叨。
景深情不自禁地讲脑袋埋在她怀里,隐约有点委委屈屈地蹭了蹭。
任是随便哪个人毫无选择权利地遇上这样的人生,第一反应都会想到不公平。
然后这点不平又会在爱人面前转化为澎湃如巨浪的委屈。
季书央身上的温柔体贴一直被她忍不住表现出来的欢快沙雕给遮了个大概,如今忽然温柔得不像话,倒把白云晞给震惊到了。
那感觉大概就是,“我以为我们都是沙雕,没想到你背地里是温柔女神???”,一时间她还分不清究竟是季书央背叛了组织,还是组织被季书央抛弃了。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凌尘连搂带抱地把小姑娘拉到外面,顺手替里面两人关上了门。
“小晞,让她们静一静。”凌尘轻轻说,“我们就先等在外面。”
白云晞哼唧一声倒在她怀里,“那我们也要静一静。”
说着也把脑袋埋在对方怀里钻呀钻,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是警察局而有一丁点额外的害羞。
“小,小晞。”凌尘终究还是没有白云晞脸皮厚,羞羞地劝道,“公,公共场合呢。”
白云晞只好把这往后推了推,安安静静靠着凌尘像一只清心寡欲的小乌龟,完全看不出晚上威风得不行的那个样子。
-
景深一向是个内敛的孩子,或许是性格中的胆怯羞涩以压倒性优势盖住了其他性质,她很少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人前人后一副腼腆的模样,羞涩的笑是她逃离自己不擅长的人际交往时惯用的方法。
除此之外,很少有人能看到她别的情绪,别的多样并且真实的情绪。
仿佛展现真实的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一件从未想过的事情,就像森林里谨慎生存的小动物,借由密林掩饰,不敢有一点暴露。
直到她遇上了那束不管不顾射进森林树叶间的阳光,季书央打破了某种程度上阻碍正常生活的逃避,温温柔柔地牵起景深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迈。
或许这一次,她会与所有人不同,就像现在这样,无论如何也只是温柔地抱着自己。
“姑姑杀了人。”景深小心翼翼地说,“姑姑真的杀了人。”
她小心观察着季书央的表情,听说养大自己的人是个杀人犯,她会不会对现在的自己生出一点怀疑,在两人尚未完全熟悉之前。
由于成长环境的差异,景深的想法多少与季书央的有些不同,就像现在,景深满心担忧畏惧,而季书央只觉得心疼。
“没事的。”季书央轻轻地安抚一般抚着她的背,只当怀里这人是被吓到了,毕竟与杀人犯一同生活了那么久,“她已经被抓住了。没事了。”
景深正忐忑地等待季书央的反应,忽然她无厘头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安慰,一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景深愣住了。
她抬头望向季书央,“什,什么?”
为什么要安慰,难道这不是她的错吗?
“没事了,深深没事的。”季书央不厌其烦地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别害怕。”
现今景深的世界发生了天崩地裂般从未料想到的改变,眼前一阵一阵袭来眩晕,直让她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因为景深从来没有被如此温柔对待过。
原来自己也可以得到这样无条件的温柔吗?
眩晕的世界又因为水汽而模糊起来。
-
景深离开后审讯室里只剩下萧团玥和季寒霄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桌前整理资料。
“组长....”萧团玥小声开口打破沉默,“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不适合这种工作,就,就,更适合调解纠纷什么的鸡毛蒜皮的事情,然后.....”
她低着头攥紧手里的纸张,“....一辈子当一个碌碌无为的...警察。”
☆、拐卖妇女案
或许有些人生来性格里注定的成分将其与某些相对的事物分隔开来,就像萧团玥的善良温柔,总是让她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察,可以舍弃一些东西,换来更重要的东西。
不久前审讯景深,道理她都懂,要怎么怎么压着条件与其对弈往来,可她就是没办法这样做,因为景易黯淡的眼神,或是其他交错的缘由。
季寒霄放下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微微偏头看向低着脑袋的姑娘,乌黑的马尾辫在空调送出的暖风吹拂下轻轻摆动,怎么都有点委屈的感觉了。
与萧团玥的垂头丧气相比,季寒霄永远都是那么一副脊背挺拔无所畏惧的样子,她这样笔直坐着,比萧团玥高了小半个脑袋。
“为什么会这么想?”季寒霄浅浅淡淡地开口,话里少了几分平时常有的凌厉,“警察并没有被贴上任何与冷酷严格有关的标签。”
“所以温柔的警察,其实没有错。”
温柔也好冷漠也好,性格从来不是一个职业的定义。
“可是......”萧团玥还是低着头。
她依旧一事无成,未来毫无进展。
“别自责,景易不是一个简单的犯人。”季寒霄松开交握的双手站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她。”
-
季寒霄在春节所有人放假那段时间里,独自待在档案室把与李家村相关的案件仔细研究了遍。
穷山恶水中顽强生存的村民,神秘的经济来源,在往前缺乏监控和记录的年代里,这个村子藏了太多秘密。
秘密与秘密交缠在一起,混成一盘散沙,风一吹洒向四方,要重新收拢聚成原来的模样,这似乎成了痴心妄想。
季寒霄走在前面率先推开另一间审讯室的门,朝看着犯人的警察点点头,侧身让他们离开。
“景易。”两人在景易对面坐下,隔着玻璃萧团玥说,“我们需要你讲讲关于李家村的事情。”
季寒霄笔直地坐在一旁。
景易避开不谈,只问她:“景深怎么样?”
萧团玥下意识就要说“啊,她很好,没什么问题,正和女朋友卿卿我我非常幸福。”
但是电光火石一瞬间,她想起几乎每一个同事的告诫,急忙住了嘴,请求似的看向季寒霄。
都说不能这样,要慢慢地钓出对方掌握的情况。
季寒霄却只轻飘飘看了景易一眼,再望向萧团玥时,眼里的神色分明在说“照你自己想的来。”
“她......她.....”萧团玥犹豫半天,咬咬牙一股脑说出来,“她没事。”
“我们聊一聊关于你和李家村的。”她明明和别的警察一样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里的神色却分明比其他人要温和几分。
景易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想要从她眼里看清这温和的真实与否,后来却也没发现任何虚伪的迹象,只得放弃地卸下力气,颓靡地倒在椅子里。
“我会把我知道的,还有我记得的,全部告诉你们。”
除去景深还有另一个不再需要她的人之外,景易无趣的人生中再没有任何牵挂,她可以借着风势扶摇往上,或是放任自己一路坠落。
-
四十年前的李家村也是那副模样,偏僻而富足,按照明面上的情况,那片土地并不适合普通人居住,可他们一整个村,偏偏就活得好好的,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至少在十八岁的景易能了解到的一切看来是这样的。
或许偏僻就是他们无耻勾当的最好保护。
每到村里有男孩长到适婚的年纪,就会跟着父母一同出山,不久后再回来,总会忽然多出个同样适婚的姑娘。
准新郎的屋子里几乎每晚都会有打骂声传出来,直到死气沉沉的新娘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这只是秘密的一角,那时景深还不明白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每当问起母亲,母亲目光躲闪,从来不会回答。
景深的祖父是多年前入赘进的村子,他们家是李家村唯一的外姓,加上景深长得很好,不知何时起,她的未来归处成了众多青年的争夺目标。
这场争夺与文明社会的追求完全不同,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景深在他们眼里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商品,胜利者即能将其带回家,完全不必过问当事人的选择。
十八岁成年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提着个空酒瓶,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宣布,她被隔壁李大强儿子李小强赢了去,计划在一年后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