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文妮的心肠有多狠,她都迈不开腿走出去。
刘月英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上姜家时,看到跪在地上求饶的姜大嫂,惊得倒呼口气。原先以为姜文妮拿下段少平就很厉害了,现在看到她把姜大嫂收拾得跪地求饶,简直无敌了。
姜大嫂跪地走到了门口,冲着前来围观的人说,“文妮,是我嘴贱,我不该诋毁你和段少平,他来家里吃中饭那会儿,我和秀丽都在,你娘也在,你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和董家嫂子嚼你的舌头。“
为了姜秀丽,姜大嫂就是豁出命来她都舍得。
文妮知道姜大嫂的德性,她这是在逼自己妥协,如果她执意去找宋择州的老婆,姜大嫂铁定又会跳脚起来,朝着她破口大骂,甚至追上她扭打都不可知,她并没有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她可恨至极。
她不走,是她觉得做事做到如此狠绝的地步,她和姜大嫂又有何区别?心里隐隐下了决心,她一定要赚钱搬出去,远离这种刁钻妇人。
文妮返身走回了西屋。
姜大嫂见文妮妥协了,扶着膝盖站起来,她脸上眼泪都没干,就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冲着围观的街坊四邻骂道:“一个个地看什么看,我和文妮再怎么闹别扭,关起门来,那也是我们老姜家自个儿的事,关你们屁事。别光想着看别人家的笑话,也不回去掂量掂量自己家的那堆破事,好不好意思说得出口。“
“呦,大嫂子,刚才还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呢,现在就敢这么横了,待会儿叫文妮出来收拾你。”
“姜文武他媳妇,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口德,你活该受罪。”
刘月英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了姜家的院门口,经过姜大嫂时,说了她几句,“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也不去洗洗脸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像不像个人样。”
姜大嫂还没出嫁那会儿,就不敢得罪刘月英,她那张嘴皮子要是说她一句不好,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后来结婚了也不敢得罪刘月英,妇女主任在县里能顶半边天,她着实惹不起。
她消停了,不吵不闹地说:“刘主任怎么有空上我们老姜家来了?“
刘月英无视她的存在,冲西屋柔柔地喊了一嗓子,“姜文妮在家吗?”
文妮听见喊声出来,见刘月英满手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你就是姜文妮?段少平让我出面和你说些事,我就特地赶过来了。”
李春华认出了人,赶紧招呼她说:“刘主任,快请屋里头坐。”
文妮一听见段少平这三个字,莫名心虚了起来。
第9章 处对象 文妮给刘月英倒了茶,“刘主任……
文妮给刘月英倒了茶,“刘主任,喝茶。”
“谢谢。”刘月英笑着说道,“上次段少平空着手上门,失了礼数,按理说这次他也应该和我一起来才是,但他出车在外,就只好由我代劳送上这份见面礼,春华,你一定要收下。”
“刘主任,这怎么可以,我哪能收你的礼,这不应当。“李春华听得糊涂,段少平和文妮非亲非故的,见面送什么礼,除非他想托刘月英这个大媒婆说亲,那这事她可做不了主,都是文妮自己说了算,她只能憋着不敢问。
“该,怎么不应该?”刘月英笑声爽朗地说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礼呢,头次来串门就空着手,下次我哪还有脸进门?再说了,上次段少平在老姜家吃了个午饭,让这村里人胡说了去,你说那话多难听,让文妮以后还怎么见人?我这趟来,就是正视听来了,也替段少平向春华和文妮道个歉,那小子做事没个分寸,追妹子都追到了人家家里头,不知道注意些影响,太莽撞了。”
一席话说下来,滴水不漏。
文妮心道妇女主任就是厉害,那两片嘴巴叨叨那么一下,这礼物她娘不得不收,还有这段少平,一下就从她口中的朋友,隐隐有要上位成“男朋友”的架势。
李春华看了眼文妮,干干地笑着,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说什么好,怕说多错多,索性就闭了嘴。
文妮:“刘主任,这事不怪段少平,是我叫他上家里头吃午饭,他当时顾虑到了这个事,我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闲言碎语。“
刘月英没想到文妮会开口帮段少平说话,那小子不是说人姑娘看不上他么,这么看来,姑娘对他还有点意思。
“那是,要怪就怪那些个长舌妇,乱嚼舌头也不怕烂了那张嘴。”刘月英长声叹了口气,低了声道,“我就说段少平不是那样的人,看着这孩子一路苦过来,我真心觉得他不容易。他上初中那会儿,她娘嫌弃家里穷,跟了个走街卖货的小贩跑了,他底下一个妹妹5岁,一个弟弟3岁,他爹在外面挣钱养活一家四口,家里头就靠他一个人拉扯,这么过了两年你猜怎么着,他那个不要脸的娘又回来了。”
刘月英喝了口茶水润润喉,无不感慨地说,“他娘回来就装成没事人一样,日子该怎么过继续怎么过,半年后跟他爹又有了一个孩子,大家伙都以为这回他娘收心了,没想到这次他娘更狠,孩子生下来还没断奶,又跟了个砖厂老板跑了,活活地把他爹给病倒气死,你说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谁都没想到段少平有着这样的过去,李春华听到这里于心不忍,而文妮眼神流露出的疼惜,让刘月英看了个正着。
“段少平十六岁就死了爹跑了娘,天天抱着他那个未断奶的弟弟上别人家求奶水,好心的匀一些奶水给他,可怜他的就煮一碗米糊喂喂那个婴儿,你说谁看见了不心酸?那年他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他上我们家借两斤米,我家老头子二话没说,扛了一袋米扔到他肩头,那孩子哭得眼泪哗哗直流,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文妮听得红了眼眶,刘月英赶忙打住了话,“不说这些个伤心事,说点高兴的,打那以后,段少平就辍学去了县城打工,听说他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干了六七年攒了一笔小钱,加上东拼西凑来的钱买了辆货车,专程跑长途货运,这日子一天天地红火起来,还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在村里那可是独一份,赚足了脸面。”
李春华宽慰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刘月英喝着茶水,不忘含糊地应道:“那可不是,村里头找我说媒要嫁给他的,都排到了村口去,我一个也没答应,我知道他这人主意正,谁也做不了他的主,这次要不是他说他有心上人,我也不会替他走上这一趟。”说完,她笑眯眯地看向了文妮。
文妮预感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心里有了准备,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耳根。
“春华,你也该猜到了,我这次来是替段少平说亲来了。”刘月英说笑道:“你看我,都这么多年不当这个媒婆了,照例这个事,我就不该管,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小伙子,当初借了他一袋米,他给你记到了现在,逢年过节都不忘给我这个老嫂子买箱果送只鸡,出车批发了新衣服回来,不忘给当年喂养过他小弟的嫂子送上几件,春华,你说这么实诚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他将来讨上了媳妇,那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媒婆的嘴,果然是“夸人”的鬼。
李春华看了眼文妮的眼色,只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主任,有这么个事得和你说说,先前文妮和唐韦安说过亲,前些日子董家嫂子还为了这事上门,后来文妮说了我们家的情况,那边迟迟地没有答复,就是不知道这个事还作不作数。”
“春华,你们家的情况我都打听清楚了,来之前还特地去了趟董嫂子家里,当着我那几个老姐妹的面问了董嫂子,她说唐韦安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这可是她亲口说的,我带了人亲耳听着,问清楚情况后我才上了这个门,春华,我办事你放心。”
李春华这下放心了,她看着文妮道,“你的事你作主。”
文妮脸上一热,红了起来。
刘月英做媒不像别的媒婆那样,做一桩就要成一桩,她会看当事人的反应,有那意思又合得来的她才撮合,谈不拢的她也绝不勉强。这辈子牵了这么多条红线,头一次遇见段少平这样一心替女方着想的,也头一次遇见文妮这样心疼男方的,实在是难得,她一反常态,铁了心地要说成这次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