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秋雨冰冷的剑刃滑到剑尖,滴滴答答地坠进泥里。
对上巫夏错愕的目光,陶子赫松开摁住她的那只手,朝她露出一个温和有礼却挑衅意味十足的微笑。
“巫夏,你杀人了。”
“你打算,怎么办呢?”
然而没等巫夏有反应,他说完这句就感觉五脏六腑里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和翻滚。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向前面。
巫夏后退几步,眼看着他要栽到地上,还是往前伸手接住了他。
第24章 巫夏看看地上陶青的……
巫夏看看地上陶青的尸首, 又看看怀里气若游丝的反派,可耻地产生一种不太好的想法。
要是她现在不管他,让他死掉, 那么剧情……总不会还能进行下去吧?
这个世界就算存在夺舍, 他一个什么功法都不会的人, 总不至于能转世重来?
不对不对……她不就是一个特殊例子吗!
一言难尽地叹口气,她把陶子赫公主抱抱起来,放到他房间的床铺上。
他这是怎么了?
生病?巫夏掌心贴在他额头, 摸到一手的冷汗。
嫌弃地在他衣服上抹了两下,她掏出一枚固元丹,塞进他嘴里。
陶子赫牙关紧闭,昏厥中居然还咬着舌头。
巫夏捏着他的下颚, 捏出咔咔声,趁着他张口的一瞬,把药塞进他的嘴里。
收回手时, 陶子赫黑眸突然睁开。他冷汗连连,神色很不清明,低头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巫夏猝不及防,直觉食指一股钻心的疼, 好像要被咬断了!
“松开!”她一掌朝他拍去, 可他非但没松,还变本加厉地掐住她的手臂,把她摔在了床板上。
巫夏被摔得晕乎乎的,感觉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
那人咬住她的手掌边缘,愈发使力。
“神经病!”巫夏在心里大骂,要不就是狂犬病!
昏昏沉沉间,陶子赫觉得自己嘴里被塞入一个小小的东西。它一入肚, 搅成一团的五脏六腑愈发疼痛,疼得钻心,疼得发狂。
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口腔里的血腥味愈来愈重,他非但没觉得好受,反而激发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欲望。
非要说的话,那应该是接近破坏和杀戮的欲望。
被这股欲望支配,他像一只野兽,疯狂地撕咬到了嘴边的肉。
巫夏深吸一口气,一股灵力自她掌间迸发,丝毫不留情地把他拍飞了。她趁热打铁,准备再给他来一拳时,一阵细细的低吟声自他口中溢出。
带血的掌心堪堪停下,巫夏双手交叠,按在他腹部。一丝丝灵力如润物细雨,渡到他体内。
魔气。
他体内居然有魔气。
怪不得会发狂。
好在不多,难不成是那天在洞穴里被沾染上的?
魔气入体,一般人活不了多久,他不愧是反派,居然还顽强地多活了两三天。
灵力和魔气交缠,她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引出来,手一挥,这股微弱的魔气便彻底消散于天地。
陶子赫双目紧闭,脸色比冬日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轻轻打着颤,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拨开他凌乱的头发,帮他擦了擦汗。
巫夏?
他想冷笑,这人不是不许他乱杀人的吗?怎么现在陶青死了,她居然还能做出一副毫不介怀的样子,守在床前照看他?
他感到一阵沉闷的愤怒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别开头,不愿意承认这些,也不愿意巫夏再碰自己一下。
那只温柔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把他把被子盖上。
他等着她开口。
没有。
等了许久,陶子赫终于从那种混混沌沌的的痛苦中挣脱开来,这才发现天快黑了。
他摩挲着来到院外,陶青的尸首已经消失。唯有地上的一滩血迹,昭示着这个男人的确死了。
他慢吞吞地朝村口走。
那里有冲天的火光和哭声。
篝火缭绕,无数星火在空中炸开。还未走近,一股炙热的气流就奔袭而来。
他忍着不适,站在人群的后面。
火光和消失的衣角倒映在他们的眸中,一群人在哭,还有一群麻木不仁的人,更多的,是唏嘘与同情。
人间百态,在这小小的村落上演。
他走进火光中心,一股淤泥的臭味钻入鼻尖。
在众人身后,拣出来无数尸骨,皆盖着白布。
林四狼和林家众人,抬着两口黑沉沉的棺材,面上一片悲痛。
“迎棺,回家。”随着一声吆喝,摇晃的白布渐渐在众人眼里消失。
经过他时,陶子赫眯起眼。
出人意料的,那群人没停。
“子赫,把你爹带回去吧”人群中有人喊他,还安慰似地朝他摆摆手,“你也别太伤心,总比那些只剩一件衣服的人好,你爹,最起码……”
他回首,看到陶青的脸,就躺在众多尸骨之间。
他慢慢走进人群,像是一滴水融入河流。
没有人排斥他。
他们仿佛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一个一个同他打招呼。
“这是在做什么?”终于,他在周泽面前停下。
这个昨天还红着眼要打他的少年此刻落了两行泪,“仙人让我们把尸骨全部找出来后,烧了这些脏东西。”他指着地上红黑交加的淤泥和血污。
陶子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周泽觉得糟糕,拿衣袖狠狠擦了两下眼眶,握拳不服道:“以后我会跟你一样,也能降妖除魔!我要为爹报仇!”
说着他声音低下去,“谢谢你把我爹的尸骨带回来。”
陶子赫神色微变,眼里倒映着越来越盛的火光。
他脑中回忆着巫夏的那句话,“村里的所有人,都将恢复成今晚以前的样子。”
一路走来,他当然发现昨晚受伤之人今天已经浑然无事。
他以为她所说的“恢复”,指的就是身体方面。
没想到,还有“记忆”。
秋雨吟吗?
她不是说,只能三天用一次吗?
陶子赫眸色越来越深,在噼啪的火擦声,转头回了周大丫家。
院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吱呀。”
黑暗仿佛化成实质,过分浓厚地塞满房间。
随着木门的打开,它们铺天盖地地涌向陶子赫。
他走进屋子,只感觉一阵阴冷和死寂,似乎这间房,从来没有人住过。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床沿,他靠着墙坐下。
月落乌啼,清辉悄悄流进打开的屋门,拉长他的影子。
风吹动门时,他眼波微动,抬头去看。
屋外静悄悄的一片。
他捏捏眉心,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陶子赫觉得不可能。
依她的性子,肯定是要给他好好说道说道的,说不定还会撅着嘴让他牢记她这个“师父”,让他做出保证才肯走。
他烦躁起来,总之绝对不该是这种只言片语都没留下的情况。
她以为她是谁,还想用这种无聊幼稚的把戏让他难受?
陶子赫坐直身子,唇线紧绷。
感觉怀里有东西扎人,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那只金步摇。
自己迷迷糊糊地把它带出来了?
剔透辉耀的流苏纠缠在一起,他挨个理顺后闲得没事做,又抖抖,让它们缠在一起,自己继续再理一遍。
清辉连同他的影子逐渐被黑暗吞噬。
清凌凌的拨弄声越来越小,陶子赫没了表情,停下手里的动作。
等到乌云彻底遮住那一轮明月,院子里仅有的蝉鸣蛙叫也消失了。
天地间一片寂寥。
陶子赫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白雾缥缈,化为露珠攀附在柔嫩的青草芳菲上。
几缕微弱的光芒穿过灰色的苍穹,唤醒还在沉睡的黑色大地。
其中有一缕,落到小小的红翡上。
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陶子赫终于动了,他把金步摇晃得叮当作响,在越来越多的金光涌入这间房时,把它扔到了地上。
他抬脚,随着衣摆大幅度地晃动,只听“啪”地一声,金步摇的凤头被踩碎,流苏和花枝齐齐断裂,那枚剔透的红翡表面,也被几道白色口子贯穿。
陶子赫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