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家有什么事,旁的同僚们都会搭把手,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家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事。
而且欧将军等人是傅永宁的属下,跟着他出身入死多年,为了保证前方安稳,像之前欧夫人生孩子这样的大事曾淑等人便会前来照看一二。如今人战死了就更是如此了,要看着他们办好丧事,安抚好家眷等。
“灵堂?”欧老夫人听到曾淑的话后有些茫然的模样,然后左看右看,看到欧夫人搂着儿女在哭,顿时就冲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我的儿子,如今还有脸在这儿哭?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去外头买些白布来!”
“家门不幸,我们欧家怎么就娶了你这样的媳妇!”
欧夫人哭哭啼啼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曾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赶紧让人把她拦住,无奈道:“欧夫人和这两个孩子应该到灵堂去守着的,怎好乱走动呢?贵府的下人呢?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办也就是了。另外除了白麻布之外,白灯笼、白蜡烛、白幡等物是不是也应该添置些?”
“当然最要紧的,”曾淑看着一身朱红色衣裳的欧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和其他人是不是应该换身衣裳?”
欧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整座欧府又乱了起来,到处是呼喝声,打骂身,以及小孩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曹小将军夫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和曾淑一样浑身素净,只在头上戴了一副银头面,脂粉未施。
她先是看了眼乱糟糟的欧家,然后走到了曾淑面前道:“怎么欧家还没收拾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先去另一处上柱香再来了。”
能让曹小将军夫人去上香的,应该也是一个有品阶的。
不过曾淑没有问是谁,因为在来欧家之前,她也先去了别处。这次不单单欧将军战死了,还有别的几位低品阶的将军也战死了。他们有的成了亲,有的没有成亲,曾淑刚刚一处处去过,心里头闷得很。
她低声道:“欧家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只剩下内宅夫人,欧老太爷说是带着几个儿子女婿出门做生意去了,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我刚刚来的时候,她们一屋子的人在哭,连衣裳都没有换。欧老夫人还想像以往一样,让欧夫人出门去买办丧事要用的东西,好悬被我给拦住了。”
曹小将军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这般不讲究,若她真的出去了,恐怕得被人打出来啊。欧老夫人真是的,欧将军的俸禄不就是给了一半给欧夫人嘛,怎么这么久了还不依不饶,当初她也是答应了的。”
这还是欧将军长女出世之后不久的事情,欧夫人没有奶、水又没有银子,于是出门向别的人家讨要羊奶,结果喂出了病来。曾淑她们得知了此事,就上门了一趟,让欧将军把俸禄给了一半给欧夫人,从此以后,欧老夫人要买什么东西都指使儿媳妇了。
曾淑也是摇头,“我让他们家一个下人和我们家管家一起去采买了,如今要紧的是把灵堂先布置起来,晚些时候钟将军他们估计要过来。”
“对,”曹小将军夫人点头道:“等他们把事情商量好,估计要过来上柱香。”顿了顿,她迟疑着问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不是我说,咱们有好一阵子没打过败仗了,怎么突然间他们就全军覆没了呢?好歹也有一千多人呢。”
这个曾淑倒是知道,之前邬荣来禀告的时候她听了几句,据说是因为他们追敌深入,想要再立多一些功劳,但反遭了埋伏,一千多人里只逃出了十几个。
曹小将军夫人看着毫无章法的欧家,叹息了一声,“我听说欧老夫人一直催促着欧将军上进,到处炫耀他三年升一级的事,也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后悔。”
曾淑心情有些沉重地看着她从将军府带来的下人来来往往,灵堂渐渐地布置起来,白灯笼也挂在了廊下,欧府的女眷们由慌乱到平静……
唯有哭声不断。
……
临近夜晚,巷子里回荡着呜呜呜的哭声。
曾淑忙碌了一天有些累了,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让人上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然后问旁边的侍书,“这是我们府里的茶叶?”
侍书答道:“是的,夫人。”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欧夫人说,欧家的茶叶都被欧老夫人锁在了屋子里,厨房只有些茶沫子,哪里是人喝的。可偏偏欧老夫人一个劲地哭,不肯拿银子出来。”
“欧夫人虽然有银子,但只有二十多两,好些还都是碎银,买完麻布就不剩什么了,哪儿还买得起茶叶啊。夫人您之前说这丧事别的不说,切记不要出了大差错,所以只好去咱们府里拿了些门房待客的来。”
“您那时候正在和欧夫人说话呢,所以就没有打扰。”
曾淑点头,“做得很好,不过你记得和晴雁提一句,这场丧事用的东西都要登记造册,特别是来吊丧的人送了什么,都要记下来,一根针都不能少。”
侍书点头,“夫人您放心吧。”
曾淑:“晴雁去哪儿了?”
侍书:“刚刚看她到厨房去了,好像是欧家大姑娘喊饿,她便去厨房让人做些吃食给那几个孩子垫垫肚子。对了夫人您饿不饿,要不要也用些?”
曾淑摇头,“我不饿,等一下回去再吃吧。”
正说着,有个丫鬟来报,“夫人,侯爷和几位将军来了,正在灵堂那边上香呢,您可要过去看一看?”
曾淑站了起来。
灵堂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近十人都在呜呜哭泣,有的左顾右盼地哭,有的哭天抢地地哭,还有的哭哑了嗓子,或者只顾低头垂泪。当然也有哭不出来的,只好一见人来就用袖口藏着的姜片擦眼睛。
不过当钟将军等人进来的时候,不管真哭假哭,全部人都哭喊起来,欧老夫人更是像刚才遇见曾淑一样扑到钟将军面前哭喊道她儿子死得好惨啊。
把钟将军吓了一跳。
好在钟将军见多识广,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让人把欧老夫人扶起,一边劝说了几句诸如朝廷不会忘记欧将军之类的话。
傅永宁上了一炷香,然后就出来找到了曾淑。
“欧家现在如何?”
“往后有得闹呢,”曾淑无奈道:“他们家男丁说都做生意去了,还没有回来,我让人出城去寻了。至于女眷们,欧老夫人斤斤计较,欧夫人又立不起来。这丧事,还是我让府里的管事们出面才办起来的。”
曾淑看着他冷峻的脸,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第八十章 补3.8日二更
面对着曾淑的问题, 傅永宁在欧府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但回到了傅将军府就满脸寒霜地道:“北边的形势变了,辽人的皇帝去年冬天病了一场, 所以各王子皆蠢蠢欲动。欧大牛遇上对方斥候之后不肯回来, 还想多杀些人, 多得些功劳,然后就反被伏击丧命了。”
原来是这样。
曾淑又问,“那我们还回去吗?”
依照本朝的律法, 守将五年一换,钟将军在边城已经满五年了,如今没有太大的战事,朝廷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几个回去述职。
旨意上个月就发下来了, 谁知又出了这样的事。
傅永宁说了句再看,显然是还没有决定。
“欧家的事,你多看顾着些, ”傅永宁道:“欧大牛跟了我许多年,六年前的那场战事里他跟着我出生入死,半步没退过。他如今死了,我们对他的家小多看顾一二, 不能让他走了也不放心。”
这倒是未成听他提起过, 曾淑有些好奇地问道:“六年前?就是你重伤回去,继承侯府的那一年吗?那场战事就是兵围城下,险些破城而入的那一场?”
曾淑思索着,“我记得当时京中人心惶惶,皇后娘娘为鼓舞士气,亲自为边城将士们缝补衣物,我们家和别的官宦人家也学着娘娘, 让丫鬟们做了好些衣裳,祖母还吩咐要厚实,我也做了一件。”
听到曾淑的话,傅永宁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
不过很快他又严肃了起来,有些怅然地道:“的确就是那一场,不但城门险些被攻破,我爹和兄长也战死沙场,他们的尸首还是我背回来的。”
不过当初的他为了弥补傅家过错,也为了背回父兄的尸首,险些丧命。被连夜护送着回到京城后几度垂危,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