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这时拿来他们点的菜，阮均才如梦初醒，有些局促地起身想坐到桌子对面去。
但下一秒他就被手腕上的力道拽的坐回了刚刚的位置。
“去哪儿？”宋明熠问他。
“坐、做对面去。”阮均眨着眼，干巴巴地回答。
宋明熠松开握着他腕部的手，把服务员拿来的南瓜粥放在他面前：“就坐这里吧。”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胳膊的距离，宋明熠拿菜的时候，胳膊会擦着他面前而过。
宋明熠今天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宽松的毛衣，早在进店的时候就把袖口卷了起来。他曾经也当过一段时间学校的运动员，虽然身上不算精瘦，却也有漂亮紧致的肌肉线条。
阮均下意识看向他骨肉均匀、瘦削干净的手指和手腕。
——这双手，不仅适合敲键盘，还适合弹钢琴。阮均想着，心跳也跟着慢了一拍。
他没立刻吭声，宋明熠也就当他默认了。他把放在桌子外面的肉拿到自己面前，主动担负起了烤肉的职责。
而期间，阮均一直没好意思抬头和他对视，仍然默默地盯着宋明熠烤肉的手。
那双手骨节的地方恰到好处，唯一的缺陷就是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的疤痕。
那疤痕瞧着有快两厘米，盘踞在他近乎完美的手上，堪称完璧之瑕，分外刺眼。那副狰狞丑陋的模样，依稀能想象出当初受伤时候的血肉淋漓。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阮均兀自琢磨。
是车祸？误伤？被高空坠物砸的？和人打架？骑车？
他想了一圈，就是不敢开口问，毕竟DOTA2和手上的伤，都是多年来宋明熠不曾对外人开口讨论的话题。
不同于阮均的小心翼翼，宋明熠倒是毫不知情。
他夹肉的手就这么从阮均视线底下过去，根本无惧将伤疤展现出来。
或者说，他只无惧在阮均面前展现。
“吃吧。”宋明熠把一块肉放进阮均面前的碗里，阮均的目光也跟着他的手走了一圈。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要开口。
宋明熠放下筷子，等着他问手上疤的事情。
那些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对着眼前这个人时，他难得有了愿意开口的念头。
如果阮均问，自己就告诉他。
宋明熠等了一会儿，却见阮均艰难开口，淡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吐出来一个：“哦。”
然后就真的乖乖拿筷子，把肉蘸了酱塞到嘴里。
至于旁的，一句多的话也没说。
吃完之后，又乖乖把视线放在烤盘上，像是等待着下一块肉的投喂。
宋明熠：“……”
宋明熠看着，那些心里都大致想好了的话顿时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一点儿不觉得可惜，勾着嘴角，继续给阮均烤肉。
两人似乎都忘了，这餐是阮均主动提议请宋明熠的。
宋明熠分完烤好的肉，阮均一边拿盘子接着，一边掩唇打了个小哈欠，眼睛被生理性盐水浸透，湿漉漉的，剔透好看极了。
宋明熠差点下意识就去拿手机拍下来了。
说起来，他的相册好久没更新了。
“累吗？”宋明熠把手机推远一点，问他。
阮均把盘子放下，抬头看了宋明熠一眼，眼中的水汽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边上，正是宋明熠最中意的模样。
下一刻，阮均伸手用手背轻轻擦去水汽，点了点头：“有一点累的，没打过压力这么大的比赛。”
现在他说起这话，语气好像十分平静，看不出不久之前，基地被推、败北时候的不甘。
可是明明才过去两个小时不到，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下。
宋明熠斟酌着，没去提今天的比赛，又问：“准备换个队伍吗？在这个队里不难受？”
阮均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声音在嗓子边缘打滚，有些低，又透着点少年人的清润：“是……准备换个队伍的。就是不知道我想去的队伍收不收我。”
这一点，作为战队经理的宋明熠最有发言权：“第一次解说的时候我就说过，不收你的战队，绝对是不想赚钱的战队。”
他这句话阮均后来看回放的时候听到过，那时听是窃喜，眼下听，却让他更加笃定了一些。
宋明熠一说完，阮均眼里就冒出了不少细小的亮光，星星点点坠在他的眸子里面。有一个问题就这么从阮均心里爬到了他嘴边。
——宋老师，你想赚钱吗？
可是还不对，时机还不对。
且不说这话听起来像是“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推销，他怕宋明熠误会他是想进入BMG俱乐部的王者荣耀队伍。
但他只是想对宋明熠说：[教练我想打DOTA]。
况且他还不知道宋明熠未来还会不会打DOTA2，也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实机，问他DOTA2的相关话题。
况且宋明熠这么多年都没开口，他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这些？
想到这里，阮均默默把嘴边的那个问题咽了回去。
宋明熠观察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眼里的光，又看见他嘴角肌肉轻轻动了一下，他以为阮均会说点什么——
但是等来等去，阮均只是低头去吃盘子里的烤肉而已了。
宋明熠再次：“……”
宋明熠看着他盘子里自己亲手烤的肉，对阮均升起了更浓烈的好奇，同时也对自己有了一分怀疑。
到底他是想说什么又没说？我不值得他找话题跟我说说话吗？
宋明熠慢悠悠地把自己那份肉吃完了，下颌处的咬肌随着他的动作鼓了鼓。
他想起了此前阮均比赛时，好几次下意识追随自己的目光。直觉在心底逐渐坚定，他不信这人对自己不好奇。
“刚刚的自拍你要一份吗？”宋明熠问。
刚刚和路人粉的自拍，对方用隔空投送传了一份给宋明熠，但是阮均是安卓的手机，没能收到。
阮均点头：“要的。”他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我加你微信？”
宋明熠点点头，报出了自己的ID，把照片发过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比起哭，还是笑好。”
阮均抬头看他，唇上沾了一点刚刚喝的茶水，看起来柔软极了。
“嗯？”他没明白宋明熠那话的意思。
宋明熠却没抬头看他，只低着头看刚刚的自拍，他的大拇指正好把那个路人的脸遮住。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他说：“别说他女朋友了，我看了也心疼。”
话音落，阮均睁圆了一双猫儿似的眼，下意识抿紧了唇，轰的一下红透了脸。
天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在宋明熠面前羞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阮均：宋老师，你想赚钱吗？
阮均：你想走上人生巅峰吗？
阮均：你想迎娶白穷我吗！
☆、第二十二章
十二月的第一天，是季后赛的决赛。
宋明熠这次没有坐在解说席，他拒绝了解说邀请，专心照顾自家俱乐部要打决赛的队员。
比赛当天，宋明熠正是忙前忙后的时候，忽然听见赛场观众席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掌声，其热情程度，比得上欢迎去年冠军队伍入场时的动静了。
宋明熠左右看了看，没见赛场或者舞台上有什么骚动，倒是在大屏幕上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阮均。
他就坐在观众席里，位置不前不后，正好能看见悬挂起来的大显示器。
大概是导播组看中了他的高人气，特地给了他个特写，镜头拉近的时候，阮均在惊讶了一下之后，想到宋明熠可能会看见，也不躲开，就这么端坐着，大大方方朝镜头笑了笑，这才引来一阵欢呼。
笑完，他又低头去找前排的人，目光低下掠过前排时，正好和宋明熠扬起的视线撞上。
不同于刚刚的镇定，阮均屁股在自己的座位上悄悄挪了一下，然后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一点，朝宋明熠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宋明熠扬起笑，也朝他点了点下颌。
两人间就这么短暂地视线交汇了一瞬，后面的时间里，宋明熠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自家战队上。
这一场决赛是BMG战队准备了整整一年的年度之战，宋明熠给他们定的目标是，以这次季后赛决赛为跳板，瞄准明年的冠军杯。
好在BMG的队员们没有辜负这一年来的努力，这一场BO7，他们只在一开始的时候让了对手两分，后面直接四连胜拿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