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白兔道,“他闭关了。”
☆、第47章
高手闭关,通常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练功,要么疗伤,两者都最忌外界打扰。尤其对花寒衣这样的一教之主来说,一旦属下趁此机会哗然生变,教中大权旁落,有没有命出得关来都很成问题。路小佳看看略显沉吟的白兔,低声道:“想趁此机会杀回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白兔想了想,道:“我这几年虽然培植了一些势力,到底根基没那么稳,真要正面对上他的死忠一党,赢面还不够大。”
路小佳说:“上次进斑衣教去找你,倒未见什么厉害人物。”
白兔说:“单打独斗的话,除了花寒衣,大概没人入得了你的眼。但他闭关之前,不可能没半点防备部署,想杀到他面前,必然要闯过重重关卡,重兵把守,况且……”
“况且这消息,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给你听的,”路小佳接口道,“就等你按捺不住回去自投罗网。”
白兔低笑两声:“我可不能遂他的愿。消息的真假,等阿盛的信到了自见分晓,在那之前,咱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沿着山中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走了两天,他们找到沈三娘隐居的地方。她住的是村子最靠边的一所房子,白兔上前敲了两下门,过了会儿见无人应答,贴在门上凝神听了听,里面一片静寂,毫无人声。她和路小佳对视一眼,往旁边绕了两步,正准备翻进去一探究竟,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探头出来的中年妇人带着几分好奇看着他们:“又是来找这家女人的?”
白兔听得她如此问,点了点头:“是啊,您知道她去哪儿了?”
妇人低声道:“人没了有日子了,走时候孤零零的也没个人送一送,不成想死后倒是一个个找过来。”
白兔心中一动,问:“她怎么死的?”
妇人眉眼平淡,慢条斯理地说:“一根麻绳自尽的。那天村西头卖菜的老姜去找她讨头天欠的菜钱,也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街坊们寻思着一整天也没见她出去过,想法子从窗户进去一看,那尸首都硬了。”
路小佳也侧过头来:“身后事怎么办的?”
妇人加重语气:“还不是我们这些街坊帮着收殓的。前阵子她那男人回来,呆了两天就又没影了,八成是外面有人把她甩了,要不怎么隔天就想不开一脖子吊房梁上了呢。”
两人听闻,几不可见地交换了个眼色,路小佳又问:“人葬在哪里?”
妇人道:“她是外来的,也不能进村里的墓地,就一床破席卷着埋在后山了。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她什么人啊?”
白兔一面握住路小佳的手紧了紧示意她来回答,一面开口道:“我是她远房侄女儿——”
“我是侄女婿。”路小佳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话接得自然无比。
妇人点了点头:“那是得去祭拜一下,我带你们去吧,节哀啊。”
她引着他们穿过村子,从南面的山脚上了山,很快找到沈三娘的墓。黄土堆起的坟茔不大,极为简陋,周遭有一圈枯黄的杂草,坟前一块青石板空无一字。
趁着白兔假模假式地在坟前行礼,路小佳问那妇人:“你之前说还有人来找过她?”
妇人点头:“就三天前的事,我正好出门,看见隔壁门口站着个小伙子,就搭了两句话。”
路小佳说:“长什么样还记得么?”
妇人道:“跟你差不多年纪,穿一身黑,瘦长个头,长得挺俊俏,就是脸上惨白惨白的没啥血色,对了,腿脚不太利索。”
这番描述非常到位,路小佳瞬间了然,“哦”了一声,又问:“后来呢?”
妇人道:“知道要找的人没了,转身就走了,哪有什么后来。”
随便客套几句,送走了妇人,路小佳转过脸,见白兔依旧半跪在坟前。她手里捻着一根枯草,放在鼻子底下仔细闻过,仿佛还有几分不确定,探手又从坟头上拔下一根来。那草倒没什么特别,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那种野草,细长的叶子,中间冒出细小的穗。白兔看了半天,用手帕擦干净草叶上的泥土,拔出一根草穗,含到舌尖上。路小佳看着好奇,踱步到她身边蹲下,也拔了一根,问道:“怎么,还真给你这便宜姑妈扫起墓来了?”
见他吊儿郎当地撮着草叶就要往嘴里叼,白兔飞快伸过手来,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东西,随后吐掉嘴里的草穗:“有毒,你当什么好吃的呢。”
路小佳蹙眉,忍不住道:“那你在这神农尝百草呢?”
白兔道:“我从小医毒双修,辟毒的丹药吃过不少,这草上的毒才浸染上去没多久,毒性很弱,奈何不了我。”
“难怪方才总觉得哪里看着别扭,这大夏天,正是草木葳蕤的时候,独这里的草枯死一圈。”路小佳说,“看来,你这‘远房姑妈’可不止一根麻绳吊死那么简单。”
白兔起身,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她究竟怎么死的,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听此言,路小佳立时蹿起身来,刺溜一下战略性后退出三丈远。
“我的白大姑娘,你可饶了我吧。”他满脸明晃晃地写着嫌弃两个大字,“自从认识你,不是盗墓就是挖坟,我都快记不得自己的老本行了。”
白兔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来。那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素银质地,簮头的形状像只凤凰,簪身的云纹已经被磨得半隐半现。她轻轻旋了两旋,只见簪身越拉越长,最后足有小臂长短。
“逗你呢。”她挑了个位置,将银簪缓缓插入坟土之中,笑道,“人都死了那么多天,真挖出来,我也得吐个底儿掉。”
路小佳眼睛一亮,再度凑过来:“你脑袋上是不是每根簪子都有机关?”
白兔刚拔起银簪,心头蓦地生出一丝警觉:“不许碰我头发!”
然而到底说的晚了,路小佳的动作何等之快,待到话音落下时,早已把那根鎏金梅花簪抽了出来。她今日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随云髻,全靠那根梅花簪定着,被他这么一闹,长发顷刻散落开来,披了一肩。
路小佳笑得张扬:“你既有其他的簪子,这个我就收回去了。”
白兔冷笑,冲着他抖出袖底芙蓉:“你有种待会儿别跑。”
☆、第48章
论武功,白兔不是路小佳的对手,不过论轻功的话,情况就得反一反。
路小佳一直觉得她这个名号取得尤为绝妙,果真是动如脱兔。银链出袖的一刹那他就闪了出去,白兔也没马上追,而是仔细收好那支银簪后,才纵身一跃而起,两人之间十几步的距离瞬间缩短。在越过路小佳身侧的时候,她左手在树干上一撑,整个人的身形极其灵巧地在半空中一折,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回事?”
平时玩笑归玩笑,办正事的时候,路小佳从不含糊。要取发簪,什么时候取不得,非赶在她手上正忙的时候闹这么一出,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果不其然,路小佳眼中的警觉尚未散去,环顾四周后,轻轻叹了口气:“方才这里有人盯着我们,不过,好像没有恶意。”
白兔自然相信路小佳的判断。作为一名顶尖的杀手,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出奇,若对方露出哪怕一丝杀气,他的剑锋早就亮出来了。而那人竟能在路小佳发现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武功必然不低,至少,肯定在自己之上。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路小佳毫不在意地说:“不管是什么人,如果真有企图,一定会再来。你那里查到什么眉目了没有?”
白兔打开用帕子包了几层的银簪。原本银白色的簪子已经被染黑大半,才一旋开簪身,浓烈的腐臭气味冲进鼻腔直捣天灵,路小佳忙捂着口鼻跳开老远,伸着脖子看她把一点紫黑色血肉一般的东西刮下来,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当日在万马堂,那些被翠雀羽毒死的马,血肉也是这个颜色。
白兔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看来马空群确实来过沈三娘这里。”
她没有往下说,路小佳知道她为何迟疑,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样的疑惑:以马空群的身手,杀区区一个沈三娘简直易如反掌,还要用上这等烈性的毒药,道理上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两人相对沉默一会儿,路小佳说:“杀死沈三娘的,或许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