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骏本是视死如归的一战,想不到赢得这样轻松。他大喜过望,当晚与阮筱朦对饮三碗烈酒,成了生死之交。
从那之后,石骏奉皇命驻守秦州,清扫章检余党。
秦州离南阳很近,本就在边境到南阳的必经之路上。这一次,阮襄用江酌来威胁阮筱朦交出宝藏,她当晚便叫夏至飞鸽传书,请石骏前来救援。
只是,石骏奉旨留守秦州,无令不得擅离,更何况,是带着军队,赶往皇子所在的南阳。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关隘不会放行,擅闯便是造反。到时候,他救不了阮筱朦,自己会先陷入被动。
这就是冷莹想不通的地方。同样是成为阶下囚,对手是阮襄还是肖猛,那可是天壤之别。
彰义军攻占南阳,囚禁皇子,消息前脚传出,后脚石骏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驰援营救。
这可是人命关天、刻不容缓的大事,他敢承担先斩后奏的责任,旁人也生怕担了贻误军机的罪过,若是害了皇子性命,哪个吃罪得起?
于是,一路放行,军队长驱直入。
肖猛那些乌合之众打一打平时懒怠操练的官兵还行,遇上纵横沙场的小将军就自认倒霉。他们刚抓了阮襄和阮筱朦,原打算和皇帝老儿谈一谈条件,再寻了宝藏,享受泼天富贵,然而,美梦却碎得太快。
“郡主何需客气。”石骏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抱拳还了个礼,又侧身与江酌彼此见过。
“肖猛已经束手就擒,南阳城皆在掌控之中,彰义军当如何处置,还请郡主示下。”
阮筱朦想了想,说道:“肖猛打着为女儿报仇的旗号滥杀无辜,四处敛财,绝非善类,还有彰义军中那些杀人如麻的山贼土匪,一并杀了示众。其余忠勇善良者,就归于你军队制下,单独成队,日后严加管教。”
“好。”石骏应了一声,叫旁边人马上去办。
阮筱朦笑了笑:“石将军此番平定南阳之乱,杀肖猛,救皇子,皇帝若是知道了,必有重赏。”
石骏皱了下眉头,皇帝不想方设法地害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指望什么重赏。“有这精神不如早些离开牢房,请我喝一壶好酒,少来打趣我!”
阮筱朦拉住江酌,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阮襄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甚是无语,他此刻终是忍不住叫起来:“喂!……咳咳,不是说杀肖猛,救皇子么?本皇子在此,咳咳咳……你们到底救不救?”
石骏回头看了一眼:“倒把他忘了,此人如何处置?”
阮襄瞪大眼睛,总算彻底清醒,他指着几人骂道:“你们这帮反贼!你们和肖猛一样,全都是反贼,全都该死!”
他骂完又瞬间哭了起来,跪行两步,抱住面前的栏杆,对着阮筱朦叫“姐姐”:“别杀我,咱们都是姓阮的,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儿过,别杀我……”
阮筱朦叹气,似这般能屈能伸,阮初白和阮初胭是做不到的。阮襄是庶出,从小不受重视,但他比阮初白圆滑,更识时务。
“找间干净的屋子,先把他软禁起来。另外,请个高明些的大夫,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她说完,阮襄总算松了口气,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他劲一松,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身体太过虚弱。
当晚,众人回了随意酒楼,阮筱朦做东,命人开了几坛好酒款待石骏。
江酌是早知道石骏此人的,当初他打听到阮筱朦几番退婚的始末,便已听过石家少将军的大名。媳妇儿人缘太好,尤其是年轻男人缘,江酌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石骏并没别的心思,又有副义薄云天的胸怀,大家在酒桌上推杯把盏,倒也十分聊得来。
随意酒楼的酒好,几人畅饮开怀,深夜,石骏尽兴而归时,已有七分醉意,阮筱朦还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后院池边,月色朦胧,江酌站在那儿,想等着阮筱朦回来。谁知一等许久,却不见人影。
后来小满从廊下经过,他问了一声,小满说,郡主送了石将军回来,便抱了一坛子新开的兰花酿,去了苏公子屋里。
江酌重新背过身去,负手而立,默默地抽了下嘴角。她纵然酒量不错,方才席间陪石骏饮的已是不少,再喝下去,怕是不好。
江酌生性洒脱,少有这般纠结的时候,然而接下来的工夫,他独自站在树下,满心磋磨。
他在想,苏亭之好歹是个学医之人,阮筱朦在他那里,他断不能任她喝出点毛病来。可是,她在苏亭之屋里喝酒,这事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又如何?难不成,自己杀过去,把她扛走……
那是棵开满了花的紫薇树,风一吹,空气中都染了花和叶子清新的味道。他伸手接着花瓣,说不出的心神不宁。
阮筱朦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道清雅的身姿,站在淡紫的落花里。
江酌听见动静,回身看她,一个披着两肩月色,一个染了浑身酒气。
“嘻嘻,你在等我?”
阮筱朦跑过去,抬着小脸看他。她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勾住他的脖子,把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江酌垂眸,见她双颊绯红,秋水迷离,显然是已经醉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单手搂住纤腰,怕她摔倒。“到底喝了多少?”
“我高兴啊。”阮筱朦答非所问,她弯起眉眼,皎白的月色都揉碎成她眼底的光。凭她的酒量,醉的时候极少,偏偏这两回,都是在江酌面前。
她极近地呼了口气,江酌眸光微黯,垂眼看着她花瓣似的柔唇,仿佛因她一身酒气而微醺。
她惹火而不自知地凑近了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江酌平安,她找到了宝藏。那晚,她还吩咐江则带着袁长老悄悄去灵猴山取了些东西出来,这几日,无影阁已经置办了不少精良的装备,如虎添翼。
江酌知道她高兴,却故意绷着脸说:“你大晚上的,跑去找别的男人喝酒,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别的男人?你说苏亭之?”
阮筱朦晃了晃脑袋,想起当初苏亭之北园邀宠说他思慕郡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从没把苏亭之当男人,他总说她是仇人,她却总拿他当弟弟。他病中叫阿姊的样子,会让她想起阮殊棋。
“我今日高兴,想起有一坛上好的兰花酿,最适合送给他当礼物。他帮我医治又不收诊金,我只能投其所好。所以,我不是去找他喝酒的,我只是去……送礼的。然后顺便……陪他喝了半坛……”
她说完打了个酒嗝,软绵绵地趴在江酌怀里,懒得动弹。
“一身酒气。”江酌嘟喃了一句,还皱了下眉。
阮筱朦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又趴在他怀里嗅了嗅,他今天回来沐浴过,依然是好闻的白芷香。她仰着粉嘟嘟的脸质问:“你嫌弃我?”
“嗯,你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
她闻言,又低头仔细分辨,原来是兰花香。她这几天没用香包,这味道是苏亭之屋里的熏香。虽然是思念阿姊,他一个大男人喜欢兰香,也真是够了。
阮筱朦豪爽地扯开领口:“我脱掉还不行么!”
江酌一愣,顿时玉容绯红,这可是在池边,树杆也遮挡不了什么,那边的廊下,还有几间屋子……
他一边按住她的手腕,一边压低了声音哄道:“乖,别闹。”
“不。”这会儿酒劲上来,阮筱朦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她挣脱手腕,反手捧住江酌那只温凉的手,笑嘻嘻地说:“摸你真舒服。”
他怔忡一下,满面通红,心跳加速。
她这副迷茫的媚态若让别人看见,总是不妥。江酌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急匆匆地往她房间步去。
第七十章 月夜 自家夫君
江酌一路穿过月下的长廊, 阮筱朦是被他抱回屋的。
她把脸埋在白芷香的怀里,闷闷地叫他的名字。
“江酌。”
“嗯。”
“江酌。”
“嗯?”他总算用后肩推上了的房门,低头去看阮筱朦, 他怀疑她是在撒娇还是在发酒疯。
“咱们成亲吧, 成亲以后……就再也不分开。”她样子有些混沌, 说起话来哼哼唧唧的。
“……”这果然是醉糊涂了,江酌俯视她的脸,分外温柔地解释:“你忘了么, 咱们拜过堂的,在灵猴山的石室里。已经成亲了,我有你送的红翡发簪为证,你还说过, 红色的很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