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纭衣默默地骑行跟在阮筱朦后面,他垂着眼,生怕她一回头,对上她的视线。
阮筱朦却并没回头看他,只是没心没肺地说了句:“那你和小满呢,你俩就不担心我吗?”
对于她这份迟钝,裴纭衣不知更多的是轻松还是失落。他的心事永远不敢说,他只想在她经过的路边,做一棵树,默默地遥望,默默地守护。可她只是个无意于欣赏风景的人,多少次擦肩而过,她总是视而不见。
他仿佛察觉有犀利的目光从左边过来,他扭头去看,江酌漫不经心地骑着马,一切都像是错觉。
到了该分道扬镳的地方,江酌下马,把画像和图纸给了阮筱朦。
阮筱朦说:“你等等,我差点忘了。”
她把画像和图纸收好,又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个娃娃:“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
“心愿娃娃。中秋节快到了,这可是人手必备的,我知道你没人做,所以我做了两个,送你一个。中秋那天,一起去看灯?”
大越国的风俗,每当中秋都有灯会,而且,很多人会高挂着心愿娃娃。
“把想要的写下来,放在心愿娃娃的口袋里,可以心想事成,美梦成真。”阮筱朦笑出一对甜美的酒窝,“不管灵不灵,不妨一试。”
江酌接过来细看,果然是个喜庆的娃娃,穿着一身红衣,扎两个小辫,一张大嘴笑得格外夸张。
他有点怀疑:“这是你亲手做的?”
莫非,这位草包郡主只是琴棋书画不大行,其实,绣工还过得去?
阮筱朦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心愿口袋是我亲手缝上去的,整个娃娃最重要的部分。”
“看得出来。”江酌了然点头,那口袋的边缘缝得就像她腿上的狗牙印,确实醒目。
“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说这话,她并不心虚,这娃娃是她亲自设计选材,并参与缝制的,真的很有心意。
让金玉郡主拿针,那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江酌笑起来,阮筱朦难得看见他有这样明朗的笑容,那双漂亮俊雅的眼睛里仿佛装着一整条璀璨的星河。
“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笑容很迷人,也很有感染力,仿佛能让看见这笑容的人,也心生欢喜。
阮筱朦弯着眉眼:“也谢谢你辛苦绘的画像,还有,狗嘴救命之恩。等我回去,一定会尽快查出赵老二的真实身份,找到他和这案子的联系。”
“你这么破案心切,确定不是为了赢下你和公主的金殿赌约,好名正言顺地嫁给楚蓦?”
阮筱朦不屑:“我像嫁不出去的样子吗?非要豁出去和皇帝的女儿抢男人?”
江酌敛了神色:“赤沙帮不好惹,董胜身手不错,而且,他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灵蛇掌马昆,让人防不胜防。若是正面相遇,不可强取。”
阮筱朦叹口气:“你觉得,我像有这胆子吗?”
这答案让人忍俊不禁,江酌点头:“对自身实力有清醒的认识,不错。”
阮筱朦横他一眼,终于道别。
她重新上马,小满跟上来笑她:“郡主与世子再多话别一阵子,咱们回去该赶不上饭点了。”
夏至也骑行着,到跟前凑热闹:“郡主,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如果哪天江世子和楚大人同时被人追杀,郡主会救谁啊?”
“我当然是跑啊!”阮筱朦想都没想,答得顺溜,“凭他俩的身手,我还是先自保,别给他俩添麻烦最好。”
夏至和小满都在笑,裴纭衣闷了这半天,却突然开了口。“那如果,有一天江世子和楚大人都要杀我,郡主是杀我还是保我?”
“自然是保你。”别人看来都是送命的题,她答得都很轻松。“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凭他是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叫他好看!”
裴纭衣听到最初的答案,还有些欣喜,可听到后面,心中只剩下失落。他再一次默默地告诉自己,应该认命,有些事是他无法争取的。因为在郡主的心里,他的存在是家人,她从不曾把他当成男人来看待。
阮筱朦回府后,果然立马开始安排调查赵老二的身份。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却并不似她预料中顺利。
照说,凭赵老二的特长,从最可能相关的兵部、工部、刑部着手,往前查找已离职的官员名单,再根据年龄、外形缩小范围,虽然耗费人力和时间,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能把他捞出来。
可是,阮筱朦费了好些日子,几乎把识字的人都用上了,筛选出来的名单竟没有一个能对上。
这日,她又从大理寺翻出一堆资料,坐在案前一边看着,一边冥思苦想。难道说,之前的思路不对?
有人进来,她尚无察觉,直到有个清隽温润的身影出现在她案前,她才抬了眼,是楚蓦。
因为穆逊的案子,楚蓦最近常常会在自己办公的地方见到宁和公主和金玉郡主。旁人说他艳福不浅,他自己却是十分头疼。
公主那边,他若是态度冷淡了些,公主说话便会阴阳怪气。他若是客气些,又担心她一厢情愿,误会日深。
郡主这边倒是清静,人人都说,郡主金殿应战,借机到大理寺查案接近楚蓦,是对他有意。关于这件事,他这个当事人却是半点没感觉到。阮筱朦眼睛里只有案卷,他觉得自己和姚迁甚至资料库的文书,并没任何差别,对于阮筱朦而言,他们统称办案人员。
阮筱朦倒是觉得,楚蓦今日出现得正是时候。
她托着腮,虚心请教:“楚大人办案无数,经验丰富,你帮我想想,我这找人的方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郡主此时想到我了?”他在旁边木椅上坐下,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郡主亲探情人谷,一天的时间,谷中的人跑了个精光。闹出这么大动静,郡主有勇有谋,好像用不上我吧?”
阮筱朦斜眼瞪着他:他绝对在说风凉话,他怕我赢了公主,不就是生怕要赐婚的人是我吗?谁稀罕?
楚蓦坦然地迎上她不友好的目光:“你若是真心想向我请教,为什么你找兵部、工部、刑部打听的时候有张画像,我却从未见过?”
没见过的他也知道,真是个狠人。阮筱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是故意没告诉楚蓦有张画像的,因为她怀疑楚蓦能认出江酌的手笔。
那样的画,她自己显然画不出来。江酌和楚蓦自幼相识,对于彼此的实力太了解了,哪怕不见面,他俩怕是凭空气里的味儿都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画像未必精准,何必拿到楚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谁不知道楚家兄妹俩的画笔,能出神入化,妙笔生花。”
楚蓦冷冷地瞥她一眼,他就知道,她精得像只兔子,她不想说的事,旁敲侧击都是白费工夫。
阮筱朦以为,今日的请教算是没戏了。没想到,楚蓦绕到身边,拿起她整理的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楚蓦好像很符合这一点。他眉头微蹙的侧颜很耐看,整个人仿佛都透着沉静从容的书香气。
阮筱朦整理的这些资料,和他平日里常见的,由专业文书整理的资料很不一样。她思维跳脱,却是逻辑缜密,至少,他能一目了然。就只是,字丑了点。
这个没办法,原主没啥文化,阮筱朦有文化,但是写繁体字很要人命。
“依我看,你这思路没问题。”
阮筱朦心里有点着急,如果思路没错,难道说错在最初设定的条件?那岂不是全错了,要全盘推翻重来?
楚蓦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看向她的时候,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你初次查案,没什么经验,又不曾在朝为官,你或许不知,并非所有官员都会在官册上有记载。”
这个阮筱朦是真的不知道,她十分惊讶地问:“什么样的人会没有记录?”
“譬如内侍。”他解释说,“大越官制在这点上一向不太公平,因为瞧不起内侍,觉得他们只配伺候人,不配做官,所以即便有内侍凭才能调往某部任了一官半职,他们的名字也仍然记录在内侍名册中。”
阮筱朦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差点要激动得冲上去,送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错,就是内侍,赵老二是个太监!”她雀跃起来,“我知道为什么几年都没人见过他家夫人,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他是犯了事逃到情人谷的,他为了隐藏身份不仅改了名字,还编造出一个妻子,任谁都想不到他是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