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软心说真是个败家的。那白玉扳指一看便价值连城,在夜里竟还透着盈盈白光。这等稀罕的宝贝,他也不怕摔碎了。
可她有求于人,不敢逾越说惹人不高兴的话。“让大人久等了。”
陆骁辞停下抛掷的动作,侧身问她:“太子妃怎知我在等你?不怕自作多情?”
季软直奔主题:“大人若非等我,岂会宫宴结束不立即骑马回去?反而出现在回望楚府的路上,又特意在此处停留。况且方才在殿上,我看大人也是有话想说的吧?”
陆骁辞微微吃惊,没想到季软会注意到这种细节。他勾唇,仍是不甚在意道:“你说等你便是等你吧。”
“大人上次的提议,我考虑好了!”季软深呼吸一口,冬日刺骨的寒意让她脑袋愈发清醒:“劳烦大人在陛下面前求情,许望楚府上下自由之身。”
即便守不住,也不能让望楚府数十口人沉沦。况且今日来看,望楚府内部本就暗流涌动,再留下去迟早要生事端。
不想陆骁辞听闻这话,却反问她:“怎么?不是喜欢你的夫君,要为他守一辈子寡吗?短短几日就改变主意,你这喜欢只怕也不值当多少银钱。”
季软没料想他会说这个,脸颊微微发烫,强装镇定:“夫君是最好的夫君。我守他之志未变,只是也得先留着命,才有机会不是?”她说话声一如往常,即便在如此紧要关头,也是不急不缓温温柔柔的。
陆骁辞目光如炬,毫不避讳地打量在季软身上。
他本以为,这个叫季软的女子人如其名,身子软声音软性子也软,一辈子只能当朵娇花让人宠着。不想今日,倒叫她刮目相看了。
大殿之上和陛下谈条件,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份胆量的。
或许更早,他就应该知道季软看着娇,却并非柔弱之人。
鼓山初见,小娘子一口一个本宫,知道怎么唬人,不算太傻。圣医馆再见,她夫君长夫君短,把喜欢挂在嘴边好不知羞。暗卫来报,说她在府里罚了人,拿出太子妃的架子做事,有模有样得很。更别说今日大殿之上,知道无路可退,化被动为主动和陛下谈条件。
陆骁辞沉默良久,竟是笑了。若非天色太暗,季软便能发现他脸上除了笑意,还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他唤她的名字:“季软,每次见面,你总能叫我惊奇。”
“我姿色平平又没甚拿得出手的本事,惊奇就不用惊奇了。希望大人一诺千金,答应我的务必做到。因此,这次望楚府承办除夕宴美酒珍馐务必不能出错,还请大人从中斡旋。”
陆骁辞许久不说话,季软摸不清他的意思。她顿了顿,继续游说:”若望楚府在除夕宴上出了错,大人堂堂七尺男儿,说过的话只怕不能兑现了。”
陆骁辞对给自己找了双份麻烦这事丝毫不上心。他盯着季软发髻,忽然想起白日那朵霎是惹眼的腊梅。
娇嫩,栩栩如生,想让人好好护着。
“你怎么知道,有我从中斡旋,就不会出错呢?”
季软信誓旦旦:“我相信大人的本事。”
“为什么信我?”
季软语塞,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大人很厉害又热心肠,想必不会见死不救。”
季软继续用白天的话压他:“陆大人不是以帮助别人为快乐么,况且,大人说自己——很闲——”
季软越说越没底,声音越来越小。
陆骁辞气笑了。这个季软,还挺会给人戴高帽。
说话的功夫,河边雾气愈来愈重。陆骁辞目光越过身前美人,落在远处摇曳的灯火上,他问:“我帮你,可有什么好处?”
季软一听有戏,赶忙诚心道:“大人只管开口便是。只要望楚府能做到的,必定衔草结环,不忘大人之恩。”
“嗯——”陆骁辞沉吟,片刻后若有所思道:“事成之后,送我一株腊梅吧。”
第14章 准备 温香软玉在怀,他舍不得放手了……
回望楚府的路上,季软不安:自己莫不是病急乱投医?虽说陆骁辞品级不低,但初到盛京宫中许多事只怕有心无力。
可是,季软又有一种预感:只要陆骁辞帮忙,除夕宴上望楚府必定不会出错。而且,她实在不知还能找谁了。
马蹄踩在雪里,发出咯吱的声响。季软跟着车身摇摇晃晃,有些犯困。没过多久,只听车夫小声在外头道:“太子妃,良娣,到了。”
季软下车,发现门口站了不少人。管家刘璋,侍卫李生打头,管茹也在。不用说季软也知道,宫里的消息传到外头来了,想必这夜大家都不会安宁。
她抬头,视线落在望楚府的牌匾上。牌匾高悬门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在夜里透着阵阵暖意。她来京数年,真正称得上家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若护不住家宅门第,好歹护住里面的人。留一条命在,日子总归是有盼头的。“都回去吧,好好准备就是。”季软发话,由翠珠跟着回院里去了。
第二日一早,浓重的云雾刚被晨光拨开,便听院里传来一阵厉声:“都卯时三刻了,院里怎么还不见人?翠珠——”
季软睁眼,惊觉是兰息嬷嬷的声音。兰息去乡下已有小半月,她本打算今日叫人去请的,不曾想,兰息自己先回来了。季软爬起来,开门见兰息正教院里杂役丫鬟做事,精气神满满的样子。
看见季软,兰息解释:“乡下一切安好,老奴挂念府里,便提前回来了。太子妃赶紧梳洗干净,叫人看见不成样子。”
老奴虽刁,但胜在忠心有用。况且兰息不请自来,季软心里干劲满满,没说什么回屋梳洗去了。
不多时,内坊司果然派人送来卷册记录,规整的满满一箱子,简直叫人无从下手。季软朝翠珠使眼色,翠珠也够机灵,悄悄往那送卷册的大监手中塞过去一个荷包。
沉甸甸的,看起来分量不少。拿人钱财,本打算放下东西走人的大监悄声提醒了句:“往年卷轴都在这了,太子妃不如从三年前倒着往回看。”
季软眉眼含笑,“我初次做这些事生疏的很,公公可否提点一二,三年前的卷轴有什么不一样?”
大监欲说还休,翠珠又悄悄塞过去一个荷包,大监清清嗓子,才装模做样道:“近三年除夕宴都是宸妃娘娘亲自办的,若陛下满意,今年这份差事就轮不到望楚府和宫外高门子弟了。”
待送走大监,府里丫鬟将本本堪比砖头厚度的卷册归置整齐,季软拿出三年前的卷册和去年一对比,才发现大监话里玄机。
宸妃娘娘主办除夕宴,自然是怎么烧银子怎么来,卷册上记录的十足详尽。西域美酒一百五十散,八千银子,玉盘五百只,共计万两,诸如此类的记录多不胜数,更别提除夕宴上损坏器件,残留饭羹……季软看下来,只觉得说是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对比下来,三年前的卷册就清简许多。按照宫规制度,该置办什么,置办多少都是定数,花的银子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翠珠气极了,皱着一张小脸怒道:“这宫里手段真是一样一样的,让人猝不及防。时间有限卷册这么多,平常人肯定挑时间近的看。谁知宸妃娘娘花钱大手大脚早惹陛下不满,若太子妃仿照着来,岂不要遭训斥?”
管茹也气,她给季软打下手,一页一页翻册子,看到这会眼睛都熬酸了。趁头脑还清醒,提醒道:“不过,我们怎知这册子有没有问题?宫里人心险恶,若有人故意在卷册上使坏篡改记录,就不好了。”
此言有理,这也是季软一直担心的。除夕宴美酒珍馐不需她亲自动手,只需理好册子内坊司照办就成。这其中置办的东西,多一件少一件都是有讲究的。
宸妃的理念自是以多为好,贵重为先。虽说皇家气派,此举却显得铺张浪费,季软万万不能按照她的规矩来。
三人纠结拿不定主意,只听兰息冷声道:“卷册不会有错,按照三年前的章程置办就行。眼下太子妃要想的,是如何在吃食上出彩。陛下大费周章将除夕宴交待下去,肯定不想只看到返璞归真,平淡无趣的局面。”
翠珠奇怪:“嬷嬷怎知卷册没有问题?”
兰息当然不会说是因为陆骁辞早打点过,保证送到她们手上的卷册务必详实。她斜眼,看的翠珠脊背发凉,才说:“久居深宫,老奴曾有幸参与过置办宫宴,卷册记录与我印象中并无分别,想必是可信的。再说,卷册浩如烟海,一晚上的功夫能在上面做什么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