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老人的手,他的手厚实温暖,手心指节内都是粗糙的茧。
他的爷爷,盛炎的当家老大,何燕珩,二十岁就靠一双手开创了盛炎,他手腕强硬,善于经营,待人却宽厚仁慈,不计得失。
小帮派靠的是强势,大帮派靠的是德行,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不能违背良心,这个道理是何燕珩言传身教给何故的。
他用半个世纪的时间把盛炎变成平市第一大帮派,在华东立稳脚跟,与白泽北斗分庭抗礼。
现在这个叱咤黑道一辈子的老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何故很心疼他,他知道爷爷一定是因为何钰的去世情绪波动诱发了心梗。
他想起哥哥,何钰的宽厚和爷爷很像。
何燕珩虽然对何钰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心里对他还是疼爱的,他知道何钰不想继承盛炎,也不适合继承盛炎,才去培养何故,何故继承了他性格中的强势张扬又稳重的一面,也更适合做当家。
何燕珩对何故虽然严格,但他是个好爷爷,会在小何故走累的时候背着他爬到山顶去看日出,也会带他在微澜湖里游泳抓鱼,他是和善和严厉的合体。
何故握着他的手,爷爷真的老了,曾经再强大的力量在岁月滚滚而来的巨轮面前也如同螳臂当车,谁也无法避免衰老和死亡,爷爷经历了儿子儿媳的早逝,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崩溃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何故突然意识到,爷爷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他握着老人的手,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喃:“爷爷,我回来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
何燕珩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一般,手指动了动,但终归也没有醒。
医生过来查房,跟何故说了情况,幸好发现的及时,送院也及时。危险期已经过了,今天明天就会醒过来,最好再住一段时间院,没问题了就可以回家静养了。
何故怕吵到他休息,没敢多呆,从病房出来。
顾万江和薛凤临回去休息了,张波还在,大张着嘴打着呼噜,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睡着了,何故拍拍他说:“你去别的病房床上睡,我在这看着。”
张波不肯:“二少爷您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我就想坐老爷子门口……我、我不放心!”
张波对老爷子像对亲生父亲一样孝顺,何故劝不动他,拿了手机去楼下花园。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英国那边正是午夜,他犹豫了,怕林冬青睡了,在花园里走了一圈也没拨电话。
晚上顾万江和薛凤临带了饭菜,几个人在隔壁病房吃了。
顾万江问道:“小故,何钰……究竟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故面无表情的说:“伦敦警察厅调查的结论是瓦斯泄露。”
张波和薛凤临都叹气。噩耗传来,老爷子眼前一黑扶着桌角缓了半天才没有当场撅过去,随后几天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心疲惫,这才犯了病。
但人各有命,人死也不能复生。
“节哀。”三个组长对何故说。
何故点点头。
薛凤临:“少爷您不走了吧?老爷子眼下这个样子,您得留下来帮他。”
顾万江同意:“小故你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伙都信服,你现在得把盛炎撑起来。”
张波也点头。
顾万江拍拍他的肩:“老爷子醒了得静养,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打扰他,小事琐事你就扛起来,有什么问题弟兄们都会帮你。”
何故:“等爷爷醒了再说吧。”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先休学吧,等过段时间看情况再说。”
几个组长放下心来,何故自小就是个主意很正的人,果断和稳重跟老爷子如出一辙。
夜里十二点,何故下楼到花园里,晚上有些凉,他拨通了英国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喂?喂?何故哥哥吗?”
林冬青特有的软糯沙哑的声音响起,何故突然心里酸软的想哭,超过24小时没有合眼,都没觉得困,但就在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困和累都侵袭而来,他想起走之前抱着林冬青哭的时候,是那么放松,他现在也只想抱着林冬青把所有的悲伤和无助都倾诉出来,然后好好睡一觉。
“冬青……是我,冬青……”他把手机贴在脸边,轻轻叫着这个名字,仿佛人就在旁边,就在他怀里。
“爷爷怎么样了?”林冬青担心的问道。
何故:“爷爷没事了,医生说明天就会醒。”
林冬青松了一口气似的:“那太好了!”
何故犹豫了一下,说道:“冬青,我可能暂时不能去英国了……”
林冬青打断他:“嗯,我明白!你好好照顾爷爷!不用担心我!”
何故:“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等爷爷好了,我就去找你,好吗?”林冬青不满十六岁,监护人去世他必须要回到孤儿院,接受英国政府的监护。
林冬青:“嗯,那我等你的电话。”
“冬青……冬青……冬青……”何故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他叫一遍林冬青就答应一声,他们用这种方式交换着思念,直到何故手机电池耗尽自动断线。
第27章 距离
何故坐在何燕珩床边趴了一夜,早上医生来查房时,何燕珩醒了过来,他身体底子本来就极好,也不愿别人把他当病人,吵吵着就要下床。
何故拦着不让下来,他就伸手打了何故两下,手劲还挺大,何故笑着让他打。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道:“老爷子挺好,保险起见还是再住一周。”说完嘱咐了护士几句。
何故把靠垫靠在何燕珩背后,给他倒了水喝:“爷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何燕珩:“哼!这点小毛病还要不了我的命!”他面色一沉,怒道:“你还知道回来!”他本来计划何故暑假不上课,正好跟着他打理盛炎,多学一点东西,结果这小子也没说一声,自己跑去了英国。
何故嬉皮笑脸的说:“爷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不走了,以后您说什么我干什么好吗?”
何燕珩瞪着他:“哼,你再不回来,恐怕就见不到老头子我了!”
何故板起脸:“爷爷咱别胡说成吗?就您这身子板,再活个百八十年没问题!”
何燕珩:“我是不能死,我还得看着你继承盛炎,结婚生子呢!”
何故心里被“结婚生子”四个字沉甸甸地压着,面上没表现出来,打了个哈哈过去:“我才不要继承盛炎,我还没玩够呢!”
何燕珩伸手作势要打他,何故笑嘻嘻地躲开。
何燕珩感慨:“我老了,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了……”他顿了下,想起了何钰,何钰若还活着,他们兄弟俩也能有个照应。他叹了口气问道:“小钰……他葬在哪了?”
何故:“葬在庄园附近了。”
何燕珩沉默半响道:“罢了,他一直喜欢那儿,就让他在那吧。”
三个组长推门进来,张波看见何燕珩醒了,激动的奔过去,跪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老爷子!您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顾万江和薛凤临也走过去。
何燕珩怒道:“你跪什么!我还没死呢!”
张波被吼了,赶紧站起来,又哭又笑的立在一旁。
三天后何燕珩住不下去了,他没住过这么久的医院,憋的天天发火,护士都不敢进去,何故得到了医生的同意,接何燕珩回家休养。
何燕珩回盛炎之后就做了甩手掌柜,大事小事都交给何故,自己每天遛遛弯打打牌,过得很潇洒。
何故接手了工作,虽然上手很快,但因为很多事情第一次接触,整天忙得昏天暗地,完成总部的工作之后还要去各个堂口巡查了解业务。
他还是每天过了午夜,给英国那边打个电话,有时候忙了个通宵,就早上打,听见林冬青的声音,顿时心情就好了。
林冬青已经回了孤儿院,他每天跟何故汇报自己干了什么,学了什么东西,看了什么书,学会什么新的招式,又跟谁打了架……
每次汇报完都会小声的说:“何故哥哥,我好想你。”
何故恨不得立马飞去英国,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带他回盛炎,把他一辈子带在身边。
“我也想你。”他闭着眼睛对着手机轻轻的说,如果林冬青能看见他的表情,一定会被他脸上的悲伤和深情震惊到。然而他没在这里,看不到。但是却被何燕珩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