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花在车外爆开,“咚”的一声,无数鲜花彩纸飞散而下,被风吹进来,吹到了她的衣襟和鬓发之上。
欢呼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在欢呼声中,说了一句什么。
绪茕没听清,凑近了“恩?”了一声问:“殿下说什么?”
她的气息,她的睫毛轻轻拂动,他眼神动了一下,像化开的水一般映照着她,朝她伸出手去,像是轻抚上了她的发髻,在她耳边说:“花。”
绪茕下意识的往后的一撤,见他收回去的手指中捻着一片花瓣,他将花瓣轻轻的放在了她的双膝上。
粉色的花瓣,像是樱花,又像是桃花。
她看着那花瓣眨了眨眼,他只是要和她说,花落在了她的发上。
车撵外,有小贩在人群之中高声吆喝:“糖葫芦!来一串糖葫芦!”
绪茕下意识的转过身,瞧见挤挤攘攘的人群中,有小贩举着缠满稻草的杆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
她忙俯身对车外随行的宦官道:“麻烦替我买两串糖葫芦。”她伸手将灵石递出去,带落了双膝上的那瓣花。
玄微静静看着那瓣花飘落,听见她说了一声:“谢谢。”举着两串糖葫芦转过了身来,那股甜丝丝的味道涌入他的鼻翼,如此清晰。
他下意识的抬起眼,看向她手中的糖葫芦,红红的山楂上黏着一层糖浆,那股气味是糖的味道。
可是他又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这是甜的?”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还是酸的?”
绪茕被他问的顿了一下,想起来他应该从来没有吃过这个东西,或许连见也是第一次见。
“是酸的,也是甜的。”她拿出了一串,问他:“你是不是没有尝过?”
他皱着眉看着那糖葫芦,摇了摇头,是酸的也是甜的,一样东西,有两种味道?
“你要尝一尝吗?”绪茕将糖葫芦朝他递了递,她是给苏衾买的,巡街之前为了哄他在殿中看着黑蛋,她说要给他买糖葫芦。
买了两串,给苏衾留一串就行。
他看着递到他手边的糖葫芦,上面的糖浆是浅蜜色的,浅蜜色的东西会是甜的?
在他的印象里,红色的东西才该是甜的,就像她的血。
绪茕听见他的心声忍不住笑了,这是什么错误的认知,味觉不能通过视觉来定的。
“试试看。”绪茕想了想问他,“你如今有味觉吗?”
他抬眼看向她,摇了一下头,没有,一旦离开她,他的味觉、触觉、痛觉,便会全部消失。
绪茕觉得他有些可怜,若是有一天她失去味觉,那简直生无可恋。
她将糖葫芦直接递到了他嘴边,“若是我拿着,你咬一口,是不是能吃出味道?”
他看着她,听见礼炮咚咚声。
她笑盈盈的望着他,托着裹满糖浆的糖葫芦示意他尝一口。
他低下头,张开嘴咬了一口那串糖葫芦,甜腻的糖浆之下竟然是酸透了的果子。
他惊讶的皱紧了眉头,只咬了半个便抬起头,整张脸都皱了,“这么酸……”
他只感觉牙齿一下子被酸倒了,痛的他抿了抿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绪茕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礼炮声中问他,“什么味道?”
她笑的眼睛眯起来。
他抬手,用手指抵着半边的脸颊,轻轻说:“牙齿倒了。”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说“牙齿倒了”逗乐了,靠在车撵上对他说:“这就是酸,你以后就记得酸是什么滋味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酸的滋味。
这像不像他在马车中瞧着苏衾,枕在她膝上的滋味?
像不像他今日与她,同车巡街,穿过鲜花礼炮的滋味?
蜜糖之下裹着酸透了的果子,又甜又酸,又痛又甘之如饴。
他将糖葫芦接在手中,又低头咬下那半个,越嚼越酸,原来这世上同一种事物,是可以有许多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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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街回宫时已是晚上。
苏衾还坐在殿中,歪身看着毯子里没破壳的黑蛋等她。
绪茕进来举着一串糖葫芦笑眯眯的叫他,“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抬起头瞧见她便笑了,他就是要阿茕和司微在一起的时候也念着他,想着他,替他带最不紧要的小玩意。
他就是要让司微知道,再大的盛事,阿茕也记得给他买这些小玩意。
“阿茕今天玩的开心吗?”他接过糖葫芦问她。
“还行。”她先过来看了一眼毯子里的黑蛋,它今日连点回应也没有了,那股子妖气也变的气息奄奄,破壳对妖界少主来说这么难吗?
别是给闷死在里面了……
“明日咱们就回门派。”绪茕说:“许是这里灵气太稀薄了,它没力气破壳了。”
“明日?”苏衾惊讶:“他肯放你走?别是憋着什么坏呢。”
绪茕点点头,知道他不信,连她也有些诧异的。
可第二日一早,玄微确确实实如约将她送出了宫,一路又送出了京。
虽然排场搞的很大,让全京都百姓都知道她这个国师要回[正派]了,只差铺红毯,敲锣打鼓的将她一路送回纯阳山了。
但他确实依言放她回了纯阳山,没有任何阻挠。
想来真是她多心了,他既然已经从宫女春月那里知道,他曾经历劫和她苦苦纠缠,不得善终,重来一次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这一世,他也未必多么深爱她,只是些朦胧的好感,和纯阳纯阴这种体质本身的吸引罢了。
她如此一想,便将这桩事丢到了脑后,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要筹备选拔大典,如今还多了一桩黑蛋破壳。
可苏衾却一路上惴惴不安,总觉得玄微在搞什么鬼,回了门派之后就更烦心了。
绪慈竟然已经登堂入室,带着他的丹宗搬过来了!
几天的功夫,倒是利索的很。
不止绪慈,连苏凡衣和封白也来了,说是奉了封掌教之命,前来替她跑腿送邀请函,帮忙做些杂事。
这下好了,阿茕从一回门派就被他们这群人围着,从早到晚没一刻能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还要让他整日看着这枚腥臭腥臭的黑蛋。
回到门派中快七日了,他还没有机会和阿茕一起睡,阿茕夜夜和苏凡衣睡在一起,说什么要讨论选拔大典的关卡。
与她讨论,不如来和他讨论,只需他设下幻境做关卡即可。
在他看来,若是不能破他的幻境,就没有资格做阿茕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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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派中闹嚷嚷的全是他不喜欢的人。
他带着黑蛋去了山中的温泉池,他将黑蛋丢进了温泉池子中,自己也泡了进去,看着黑蛋在水中“咕噜噜”的冒着泡沉底了,冷飕飕道:“我劝你不要使你的少主性子,你看阿茕可来哄过你?她早已将你忘的一干二净了。”
黑蛋“咕噜噜”的冒着泡不理他。
他靠在温泉上,托着腮奚落它道:“你到底是什么丑东西?这样怕被阿茕看见,让我猜猜,是蛇?还是猪婆龙?莫不是Ha|Ma|精?”
黑蛋气的在温泉中猛地撞他的膝盖,将那蛋壳都撞碎了一大片。
“怎么?恼羞成怒了?”苏衾也不痛的笑道:“看来被我猜对了,原来你原身是只Ha me|精。”
它气的发抖,浮出水面,从那蛋壳的空中突然喷出水来,直喷到苏衾的脸上。
苏衾被喷的猝不及防,只觉得又腥又恶心,恼怒的抬手捏住黑蛋,便要捏碎它。
却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
“谁?”苏衾猛地侧头看过去,一股白光从他掌中探出,如同发着光的铁链一般,将那发出声音的人,捆了住。
草丛中滚出个人来,那人被捆的慌忙叫起来:“师兄、师兄饶命!我不是坏人!我也并非纯心想偷窥师兄泡澡!”
年纪不大的声音。
苏衾看过去,只见是个脏兮兮的小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的虽然脏,却不破烂。
倒像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公子。
“你是何人?”苏衾靠在温泉上,将黑蛋按入温泉中,冷笑一声问他,“竟是破了我的结界。”
他“啊?”了一声,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抬起头看他,看见他光溜溜的身子和俏生生的脸,又脸红的慌忙低下了头,捂着眼睛道:“我是来参加选拔大典的……只是想来先探探选拔大典的关卡,才无意中闯进了后山,瞧见师兄……师兄在泡澡……还请师兄不要生气,我、我什么也没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