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光没有再问,他一手按着上铺边缘,直接翻身跳到了地上,二话不说也撕扯下了一块布料,同林情一起包裹着另一侧的铁制梯架。
待到这些类似的地方全都被不透明的布料包裹完毕,燕危方才感受到的周身冷意这才稍微淡了下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坐在了已然有些凌乱的下铺上。
窗帘紧紧地关着,完全看不见窗帘后面的车窗和车窗外的夜景。两侧的下铺尾部,用来攀爬上铺的铁架子已然被布条牢牢包裹,就连上铺边沿的小栏杆都被完完全全覆盖了,破碎的布条在苍白灯光下愈发老旧。
燕危抬眸,看了一眼林情。
林情面色沉肃地点了点头,打开拉门的反锁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晏明光站在中央环视了一番。他那高大的身形在这种小车厢里有点委屈,站在中间,遮盖了大半的光,更显得这狭小的地方压迫而阴森。
本来还微微反着些微光点的光滑桌板也因为晏明光的遮掩没了光泽。
他面色不变,环视一圈后,再度从被褥上撕扯下一块布料,完全覆盖在了桌子上。随后,这人难得一见地摘下镜片收了起来,缓缓坐在了燕危身边。
“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了,”燕危说着,侧头看着没有戴眼镜的晏明光,“你以前摘眼镜,我们可都是要关灯了……咳,现在‘光天化日’的,我有点不习惯。”
晏明光:“……”
燕危还在看着。
晏明光脸部的轮廓像是来自一张笔画锋利的素描画,清晰挺阔。眉宇仿佛浓厚的墨,眼尾比燕危的要狭长一些,鼻梁停滞,双唇偏薄,没有眼镜遮挡的面容比平时要冷硬得多。
以前燕危曾经让晏明光直接不戴眼镜,但这人要是没了那几分斯文,实在是冷的让旁人看了都退缩。燕危只好作罢。
燕危骤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晏明光,晏明光就戴着眼镜了。
是燕危喜欢的那种表面斯文的类型。
“我以前怎么没问过你,”为了缓和一点方才的紧张,他说,“又不是看不清,为什么戴眼镜?”
“你喜欢。”
“……”燕危哭笑不得,“不要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晏明光不说话了。
拉门的摩擦声响起,林情立刻关上门落锁,说:“其他人也一样。我找理由去其他几个有人住的卧铺间看了一下,他们所有能反光的东西也和我们一样被全部遮起来了。有一间还没有,应该还没发现,其他人不开门,可能是怕我是鬼怪假冒。”
燕危和晏明光一同坐在两侧,靠得很近。林情看到他们这样,脚步微滞,却也什么都没说,走到在已经铺了布的桌板前停下。
他掏出纸笔,有条不紊地画着。下笔的手法和笔触同林缜之前画傀儡城堡地形图时一模一样,他们本就来自于一个人,这种动作本就如出一辙。
燕危扫了一眼,林情应该是在画玩家现在的分布情况。
他借着这个时间,再度和晏明光一同检查了一下这个狭窄到两个人动一动都容易撞到的卧铺间。
他的目光随后停在了门锁上。
门锁也是金属做的,只不过是那种没有打磨过表面的金属,并不算光滑,是那种类似磨砂质感的表面。燕危凭着自己不死的底气,直接凑上前看了看,完全看不出有点轮廓的倒影。
他特意盯着门锁等了一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看来只有会倒影出人影的那种反光物品才危险了。
会倒映出人影的玻璃、会反光的铁制物品、光滑到稍微能映出一些人影的桌面……
这一点并不难猜,其他人显然也遇到了或多或少诡异的景象,猜到了这一点。
不能看这种东西,只要会倒映出人脸,就会出现方才那样的情形。他刚才其实往窗外看,自然不可避免地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玻璃倒映出他的身影,引出了这样的幻象。
单独玻璃无法说明一切,但结合他上车前在站台的经历,不难想到反光或者镜子之类的东西可能有问题。在站台的时候,玩家或多或少都被那些脏东西催促着上车,而对燕危动手的那个,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燕危的脸上留下了血迹。
正常人知道自己脸上有脏东西留下的痕迹,第一反应是什么?
——惊慌失措地抹掉。
楼内经验丰富的玩家又会有什么第一反应?
——照镜子看有没有信息,然后擦掉。
当时燕危的直觉就觉得不对。死亡压迫本的难度就在于,很多的危险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或者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举动、下意识的反应等。所以他警觉了一下,没有按照这种第一反应行事,强忍着好奇心,看也不看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直接擦掉了血迹。
站台上的躲过了,但进入车厢之后却还是碰上了——毕竟每个卧铺间都有窗户。
不难想象,如果不是燕危今天完全不怕死,或者他刚才反应不够及时,或者林情和晏明光没有根据他的反应立刻推测出情况,从而没有遮掩这些东西只顾着躲,恐怕第一轮死亡就已经出现了。
能进来的玩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能发现,别人也能发现,所以燕危让林情出去验证这一点。燕危只遇到过两次类似的事情,不足以支撑反光的东西会招鬼的想法。但如果多少也有别人这么做,就说明其他人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例子足够,猜想也就趋近于正确。
危险就是信息。
既然大部分人都这么做,会反光或者会倒影的东西不能看多半是正确的,接下来他们只要一留意到反光的东西就规避就好。
林情画好了。
燕危和晏明光挤在另一边,三人围着桌板而坐,全都盯着那个粗陋的分布图。
林情说:“餐车现在没有任何异样,餐车前头的车厢亮着灯,应该是那个乘务员开的,他说过他住在那里。从餐车道客厢的走道没什么东西,只有餐车末尾有一张小黑板,看那个位置像是写菜单用的,只不过现在还一片空白。餐车背后就是客厢,我没有往后看太多,但这五六节车厢都是客厢。每节三间卧铺间,每间卧铺间四张床位,上铺下铺两两相对。
“我们住在餐车后头的第三节 车厢。一共十六个人,住了七间,从第二节车厢到第四节车厢都有住人。餐车后头的第一节车厢没有任何一间住了人,大家应该都担心上车时出现在餐车的那个脏东西,从第二节车厢才开始住,但第二第四节都没有住满。我们在第三节的最后一间,这节车厢住满了。第一间住着两个人,第二间——也就是我们前面,是丁笑……”
林情顿了顿,说:“我和丁笑关系还行,不过我们不认识,只是彼岸花和玄鸟有过几次还算友好的合作。之前我不清楚,现在想来,是燕危你的缘故。”
燕危笑了笑,算是承认,但也没说具体的。
“而我们后面,下一节车厢的第一间,是……”
“赵景臣吧?”燕危说,“他对我有敌意。”
副本里这种“比邻而居”的情况,会住在两侧的只会有两种人。一种是需要互相关照的熟人,一种是恨不得找机会下手的敌人。
果然,林情点了点头,说:“目前住了人的三节车厢七间卧铺间,都没什么大动静。”
晏明光淡然道:“没那么快。”
也不是低层副本,不至于这么快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燕危大致记下了林情画好的玩家分布情况,思索了片刻,说:“必须留意好玩家的人数,还有任何与门锁有关的空间——比如卧铺间、卫生间。行驶的列车副本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封闭,封闭到乘客无法离开这里,容易出现密室,也容易混淆本不应该出现变动的乘客人数。”
林情点头,给晏明光和燕危也画了一张分布,三人便从塑料袋中拿出了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