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燃烧殆尽的黄色纸钱被风卷起,酒鬼从头上摘下了一片黄色的碎片。三个鬼一时间均是沉默。
“那小姑娘看起来很喜欢晚姐。”酒鬼说。
“喜欢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是怕我。”晚期偏过头,不再去看桑葚的身影。
“那晚姐还去找她吗?”
沉默的气息洋溢在空气里。
“......不去了。”
再与她产生的交结,只会让她更加害怕自己。没必要为她带来麻烦。晚期是如此想的。
可是夜晚到来后,酒鬼失去了踪影。余静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她倚靠着树干看着晚期,“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看到我们了。”
“你说,会不会接下来的那一个是我,然后是你。”
“她喜欢你。”
“即使做梦都要纠缠于你。”
晚期神色淡然的回视与她。“人和鬼,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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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家伙。只是他死的时候喝醉,落入了一个弃井。明明水只及腰,他却生生的头朝下溺毙而死。那年,他三十七岁。论还是人的岁数,他比院子里所有的鬼都大。
李复是村子里出了门的老实人。因为身强体壮,经常有人请他做些体力活。憨实黝黑的面容普普通通,却也说得上是五官端正了。
说媒的女人喋喋不休,李复的目光跟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对方一通话说下来,几乎是说得口干舌燥。当她转头看向他,然后说,“可以吗?”
李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他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那就这么说好了。”女人圆圆的杏眼弯了起来,李复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事成了的话,可少不了我的红包啊。”
以这句话为结尾,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李复的生活里。这就是杨依依为他介绍的对象——杜红娟。
而杨依依和杜红娟,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比如,比起杨依依的圆润下巴,杜红娟的下巴尖锐而精致。比起杨依依的巧口如簧,杜红娟总是喜欢张扬而大胆的用三言两语来表达对他的喜欢。这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男人很快沦陷在了温柔乡里。杜红娟唯一的缺点便是带了个拖油瓶的女儿。大概也因为生过孩子,她的身材便恰到好处的丰满。
杜红娟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是正处于叛逆期的阶段。在李复和杜红娟恋爱的时间里,女儿还算乖巧懂事,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抵触。在红色的婚礼那天,李复给杨依依包了个大红包。
他说,“谢谢。”
杨依依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她笑着接过了他的红包,然后告诉他,“你可算是了结了终身大事了。”
李复害羞的摸了摸后脑勺,他的目光落在了耀眼的夺目的新娘子身上,“还是你给我选了个好亲事。”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这句话说出来,杨依依脸上的笑容反而没有那么深刻了。她低下头抹了抹眼,“好了好了,新娘子还在等你呢。快去吧。”
......
有了家庭的李复无疑是幸福的。可是这样的幸福却是有期限的。婚后没多久,杜红娟发现家里该有的份子钱少了几百。当她质问李复,李复便老实的回答了。杨依依的母亲生了病,之所以不停地为别人介绍亲事,就是为的能尽可能尽快的凑钱为母亲治病。
那个时候自己会答应这门亲事,很大程度也是有这个原因。这句话,李复没敢说。他觉得自己结了婚,心里就应该只能有杜红娟了。
杜红娟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是说了他几句。婚后的三个月,李复亲眼见证了杜红娟从一个娴熟能干的妻子变成了一个只会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剧,并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角色。他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不满。
似乎杜红娟之前的样子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叛逆期的女儿逐渐也学着身边的同龄人追随所谓的潮流,年龄的代沟致使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女儿只会在伸手要钱的时候唤他一声冷冰冰的“爸爸”。
杜红娟的美貌一直是她所自持的资本。因此,她每个月都会花时间特意前往镇上,然后买上一堆花里花俏的裙子、饰品,再“不着痕迹”地穿出去炫耀。
河岸边,杜红娟穿着浅色花底的长裙,手里抱着装着脏衣服的洗衣盆。用洗衣杵敲击衣服的女人们纷纷向她投以羡慕的目光,“李家媳妇又穿得这么漂亮来洗衣服啊。”
杜红娟故作夸张的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我们家复哥总是喜欢为我买这些衣服。”
“你还真是享福......”
面对大家的夸赞,杜红娟心里高兴极了。
她掐着时间慢慢走到河岸边,男人魁梧的身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给我吧。”是李复。
“哎呦哎呦,这小两口真是恩爱的,连衣服都不让媳妇洗......”
杜红娟掩唇而笑。李复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没事,我来......”她假意推脱。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李复粗糙的手掌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杜红娟莫名的觉得有些嫌弃。于是她挣开他,“我来吧。”
按道理,李复应该再次与她争辩然后夺过这份脏衣桶的。但是他没有。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刚刚嫌弃的表情所伤。李复退了一步,“你来吧。”
杜红娟瞪大了眼睛。她疑惑又生气的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老板还要我去帮忙抬砖。”
作为一个通情达理的妻子,杜红娟是不能说什么的。于是她迅速的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好,那你早点回来。”
妻子“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丈夫离去的身影。洗衣服的妇人们除了艳羡之外再说不出其他。她们没有段红娟那么好运,丈夫并不会如此体贴温柔的照顾自己。
当美丽的裙子沾了水后有些皱巴巴,段红娟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旁边的大婶对着她摇了摇头,“这么好看的裙子用来穿做家务实在可惜了。”
段红娟咬牙微笑,“是复哥突然想起有事走不开。不然平时他一定不会让我洗的。”
“挺好啊。”
段红娟只来过河岸洗过几次衣服,当然,同样是做出样子给这些周围的人看的。手里的衣服还没有完全洗净,段红娟就嫌弃搓洗衣服太用力会弄红她的手掌然后早早的回了家。
李复根本没有去工地干活,他好不容易将家里收拾得一干二净。段红娟一回来就发了火。没洗干净的脏衣服往地上一扔,几乎都是李复千篇一律的白色T恤。因为不解气,她还愤怒的在上面踩了几脚。
“你知道你让我多丢脸吗!”
刚扫干净的地又被弄脏了。李复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湿衣服上。
“我不知道洗衣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可我明明是让你拿回那堆衣服的!”说到这,杜红娟更加气急败坏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剧本的。
“你知道我身上的衣服多贵吗?”
“皱了我还要送到镇上请人去烫。你知道到时候要花多少钱吗!”她声声指责。
“我都没嫌弃你这堆脏衣服。你居然还敢跟我发起火来了?”
要说李复真的是一个脾气好的人,他不会说话,因此只会被段红娟不断地辱骂。等到女人破口大骂到精疲力竭,他才又开口,“我不脏。”
“而且家里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的。”
李复这么一回嘴,段红娟反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骂的更厉害了。
女儿放了学,见父母吵架也没有任何反应。房门一关一锁,这就是事不关己了。
后来,段红娟的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家里的钱几乎被她掏空。李复每天在工地干活很晚,回来时却总是被责骂。妻子嫌弃他肮脏,女儿嫌弃他没用,李复沉默的一言不发。在这个时代,离婚这样的事情实在少之又少。在外面,段红娟是一个贤惠、识时务的妻子。在家里,段红娟则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当他喝醉酒后无意和工友抱怨。工友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哥,能摊上这门婚事就不错了。嫂子人这么好,怎么会是你说的这样?”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着,压抑的束缚与生活沉重的负担压得他愈发的喘不过气来。李复逐渐也喜欢上了喝酒。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解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