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张了张口,“怎么了?”
她将水盆里的水泼洒在院子里。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虎头鞋的踪影。门口的野狗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桑椹咽了咽口水,“晚期…姐。”
如果魂魂喜欢捉弄她,它们便会幻化成她曾经见过的人的模样编织噩梦。一旦桑椹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魂魄们便狂喜雀跃。
这是它们为数不多的乐趣。
如果晚期突然化成血泥,桑椹觉得以后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直视她——会有阴影。
“你不进来吗?”晚期问。
“嗯。来了。”桑椹应道。
野狗在门外吠叫起来。桑椹越是走进屋,那吠叫的声音便愈发的加大。
桑椹的神情带了些不安。
“晚期姐,你能听到狗叫吗?”她盯着晚期的表情。
“嗯。”晚期淡淡的说。
“会对你有打扰吗?”
“我还好。但不知道你会不会。”野狗是为了什么而吠叫,晚期心里一清二楚。
“平常它都这样吗?”
“它已经死了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桑椹噎住。她感觉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晚期的表情。
“怎么这么说……”她假装听不明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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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其实并不是野狗,它只是被人遗弃了。
野狗陪着小主人一起长大,他们一起笑闹玩耍,拥有无数的回忆。
整个家里只有小主人喜欢它。
小主人会专门带它出门遛弯,为它偷偷带回好吃的东西,在它被锁链锁住而无法动弹时,小主人会特意搬着作业的板凳坐在它的身边。
野狗依旧吠叫,但是它很满足。
野狗的身上有很多伤痕,因为被锁住,有时会有顽劣的孩童因心情不悦而拿石头砸它。能活动的距离只有短短一根铁链,很快,野狗发出哀嚎的泣鸣。小主人回家发现后甚至不敢告诉父母。
他们已经在商量着扔掉这条老狗。
小主人抱着它伤痕累累的佝偻身躯,眼泪无声无息。
野狗仰着头去舔舐小主人的眼泪。眼泪很咸,这是它从没尝过的滋味,小主人的表情很难过,可它什么都做不了。
“它那么脏,你别碰它!”刺耳的女声响起,小主人慌张地松开了抱住它的手,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被女人连拉带拽地进了屋。
野狗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它把自己盘成一圈。
糟乱的毛发掩盖不住血迹,野狗只能这么为自己取暖。
它的主人是一个工厂的老板,野狗的职责是看家,除了刚买来时还能自由走动与小主人玩耍,再长大一些,它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铁链边的那个破旧狗屋。
还有它唯一的光——它的小主人。
男人蹲在它的面前抽烟,野狗动了动鼻子,它哀戚戚地看着他,渴望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
一根烟抽完,男人用脚碾灭烟头。他叹了一口气,嘴里带出浓烈的烟味。
它看着男人走远。
第二天,野狗得到了从未吃过的佳肴。它的肚子饥肠辘辘,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每吃几口,它就反复抬头看着男主人的表情。
也许是它的眼神过于凄切,男人不忍再看,他背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新的香烟。
野狗吃了一半就没有动作了。它本来是想留给下一餐的自己的。
可是已经没有下一顿了……
男人牵着狗链带着它上了轮子的车。
这是它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人来人往的车流,互相招呼的人们,草地与树木的清新气味好闻得让人上头。
野狗垂着脑袋。它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时间过了很久,男人终于将它放下。男人为它解开锁链,野狗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去。”男人呵斥。
野狗盯着男人。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小主人应该就能回家了。
男人踹了它一脚。
野狗哀嚎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它觉得很痛。身体很痛,还有不知名的不安。
男人又抽了一根烟。
野狗慢慢放松警惕,它正打算去树下标记气味,可一切忽然不一样起来。
男人骑着车子跑得飞快,野狗迈着四肢追在后面。
它听见男人的叫骂,可是它不想被抛弃。被打也没有关系的。只要别把它扔下。
突如其来的红色沾满了它的眼眶,四肢像是被碾碎了一样,野狗躺在了路边。
面包车依旧保持着速度。车主从车窗外啐了一口口水,“死狗,乱跑什么。”
野狗的意识正在消退。
它没有名字,就连小主人也叫它狗狗。小主人回家没看到它会伤心吗?野狗无力地眨了眨眼。
世界的光熄灭在它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来自于最近的做梦灵感
然后心有所感
背负着生活踽踽前行的人会慢慢丢掉曾经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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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门外的野狗不断地仰头哀嚎,桑椹内心的恐惧慢慢消退。
没有人能看懂野狗眼中的悲切。
为什么要跑呢?
某种意义来说,野狗得到了自由。没有了束缚的铁链,再也不用饥寒交迫,不用被孩童戏弄,更不用看人的眼色过活。
可它却永远地把自己留在了这条路上。
如果小主人哪天突然想来找自己了呢?野狗这么想着。
时间更转,古旧的村落被整齐划一的宅子取代,一代人轮回往生,一代人垂暮多时,野狗固执地守在曾经被抛弃的草地边。那里现在已经是一条地下水沟的封口。
还好灵魂闻不到恶臭的味道。野狗便在那里守候了近百年。
桑椹无法接话。
“晚期姐为什么会知道野狗的故事?”
这太奇怪。
“和你一样。”晚期说,“我和你一样被困在了梦境。”
“也许因为我们白日间相互见到,所以有了份缔结。”
在她给桑椹倒下的那杯水里,她种下了一抹自己的魂息。
“不过我的能力在你之上,相对而言,我可以看到魂魄的故事。”而桑椹只能靠着自己不断摸索,才能知道魂魄的目的与所有。
“这样吗?”桑椹若有所思。
“晚期姐能控制自己进入我的梦境吗?”她问。
“不知道。”晚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梦醒时,桑椹不会记得与她的交集。她便不会在白日来寻她。可夜晚,太多次的入梦,频繁得便会有些诡异了。
“你可以看到野狗的愿望吗?”
“它对生前的记忆已经不多,我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为了一个渺小的愿望而不愿意前往往生的野狗灵魂,它的忠心远远超过于人。
“这样吗?”
野狗会有什么心愿呢?
桑椹默默地走出了门外。
果然,野狗一看见她,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它扑棱着前腿,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桑椹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梦境的一切变化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改变。因为太害怕这些东西,桑椹从来没有想过掌握主动权。
晚期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桑椹缓缓的蹲下身子。她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
女孩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潜在期待。她展开手,“狗狗?”
野狗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结,好几次明明想要靠近,却又缩了回去。
桑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她只能尽其可能的露出善意,以获得野狗更多的信任。
还好梦里的身体不会麻痹。她蹲了很久,野狗终于小心翼翼的靠近。
桑椹能感觉到手上毛绒的触感与被舔舐湿润的手心。野狗的身体瘦的能看见浮起的骨头,它的尾巴下垂着摇个不停。
她摸了摸野狗的头。
“真乖。”
野狗乖的不像样。因为太看着人的眼色,它活得过分畏缩。
野狗眷恋似的蹭着她的手臂。
“别再留恋了。离开这里吧。”桑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野狗的皮毛。
野狗趴在地上,从鼻子发出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