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这话定是哄我，旁人在家乡应考中举是全村全乡里的大事，我背井离乡的来京城考，考中除了书院和爹娘无人在意。那些乡绅员外送银子的事儿，更是没影儿，我到时候拿什么还给大人。”
谢筠的情况特殊些，祖上是京城人士，早年间遇事才举家搬到江宁去的，但京城这边的户籍文书却一直还在。以前家里做买卖务农用不上这些，直到谢筠会读书家里才又想起这事来。
谢家不是那等书香门第，若是留在江宁应考必定是比不过那些家世深厚的学生。谢筠是个脑筋活泛又很想出头的，想来想去的就让他想起京城户籍这档子事。
人人都说京城贵人多竞争大，四品的官在京城里也什么都不算。但科举一事不一样啊，京城旗人多每年科考其实竞争不算大也不算难，尤其比起江宁那地界好多了。谢筠想通了这一关节干脆狠下心来，托人找关系的，这才把户籍的事儿重新敲定，自己也带着爹娘进京来了。
“再说我也不是真不想找您借银子，我是真想往您府上去，偏偏那天您跟我提了您妹妹的事儿。”谢筠说话的时候笑得真诚，“您看您都想招我给您府上当姑爷，我这姑爷不能还没娶您妹妹，就先上门跟您借钱吧，那传出去不像话。”
结亲的事儿翰宁跟他提过，谢筠不是那种穷酸秀才还死要脸面不肯攀高枝，有这等好事自然是愿意得很。只不过自己如今生活都紧紧巴巴，聘礼那些更是没影儿，就剩了一点体面自然是要揣紧了些，不能轻易舍出去。
“你小子尽想着当员外郎府上的姑爷是吧，爷说的可是让你中了举之后再往府上提亲去，若是今年中不了那我妹妹可不等你。”当初两人提起此事的时候翰宁是明明白白跟谢筠说好了的，若是今年能中便两家结亲，若是今年中不了两人之间照样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但结亲之事便就此打住，两家另找人家互不干涉。
“大人放心，学生知道的。就因为这个我连我爹娘都没告诉，书院里也没人知道，您就等着我考中了再替我头疼聘礼的事儿吧。”谢筠笑着给翰宁续了杯茶水，“今年学生定是要中的。”
“你啊。”原本在外边转悠一下午攒了一肚子话要说，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就全化成一声顶无奈的叹气，“算了算了不说了，知道你心里头主意大，想定了的谁也改不了。不过你今儿去哪儿找活计去了，我这转悠一下午都没找见你人。”
“大人，京城老大了，您就自己转悠哪能找得见。”谢筠一说起这个就乐了，从兜里掏出一小钱袋，“我今儿找着一轻省活儿，给人写话本子，只要到时候往主家那儿交稿子就行，以后沐休也不用老往城里跑，倒是您今儿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嘿，说了这么久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啊。”翰宁一拍脑袋，赶紧就把头天的事给说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五贝勒了，这事可没听你说过，还鸭血粉丝汤，你会做这个爷怎么不知道。”
“您瞧您说的，这不是京城好那一口的少我才没说，要是都喜欢喜我早就把以前我那小摊子重新支起来，比什么都挣钱。”既然翰宁都问起来，便没什么好再瞒着的，谢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给说了，“要不是贝勒爷赏我那些银子，去年我还不了京城。”
“有这事你不早说，爷府上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早说现在说不定你都住进贝勒府去了，爷也不用回家嘴皮都磨破就为了在阿玛额娘跟前说你的好，还要想办法保你往后能入旗。”
翰宁怎么也没想谢筠还能有这份机遇，像胤祺这些皇阿哥们府里多多少少都养着门客，养得多的像三贝勒那儿一个前院都住不下，养得少的像胤祺这般的也有几个，只不过平日里用得也少，不提都记不起来有那几号人。
“我去那儿干嘛啊，我一江宁来的小秀才登那高门做什么。”谢筠一听连连摆手，“再说当初五贝勒在江宁那一回已经是够给我恩典的，总不能因为一碗鸭血粉丝汤就真赖上人五贝勒吧。”
谢筠想起那天的事儿就不由自主的笑，“都说读书人这辈子金榜题名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殿前面圣的时候，我倒好，书没读出什么名堂卖鸭血粉丝汤倒是卖到皇上跟前去了，那天皇上都夸我做得粉丝汤好吃。”
“后来从行宫出来之后我那卖粉丝汤的摊子生意很是旺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五贝勒多给我那五十两和把江宁房子地都卖了，才将将凑齐来京城求学的盘缠和费用。”
谢筠说起这些的时候一点羞赧都没有，“我家那点房和地不值钱，说白了我能去书院读书大半靠的都是五贝勒赏的，如今乡试还没开始我也没个功名，哪里好意思主动跟大人攀关系。”
“行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五贝勒记得你，还亲口说了要你再做一份鸭血粉丝汤送过去，要是做得好吃你的前程五贝勒保了。”别看胤祺平日里挺好说话的样子，但能让他许下这么个诺言还真是头一回。
“那好说啊，这两天容我准备准备东西，到时候大人领着我上门做去呗，现做的才好吃。”谢筠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命数，当下也不矫情立马答应下来，之后两人的茶钱又抢着付了，把翰宁送回员外府门口看着翰宁进了门，才转身往城外走回家去。
这边翰宁盘算着怎么让府里同意自己张罗的婚事，另一边两人回府之后楚宁便把家里的事儿义愤填膺的跟胤祺说了，说完之后胤祺却难得的没站在楚宁这边，而是特正儿八经的拉着楚宁挨着自己坐下，“宁儿，这事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啊？”也真的是被胤祺宠得久了，楚宁被他这么一说都愣了，傻乎乎的指着自己，“我错了吗？”
“怎么没错。你额娘叫你回去那是要听你一样样来反驳她的？”胤祺抬手拢住楚宁指着自己，简直疑惑到无处安放的小手，“你是他塔喇府里的大姑奶奶，但也只是大姑奶奶。”
“你说你额娘今儿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干脆，因为什么你没想过啊。”胤祺看着眼前的楚宁真真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样子，“怎么平时看着挺聪明，一说到人情世故上就笨了呢。”
“我哪儿笨了啊，你这话跟我说明白哦，说不明白今晚咱俩别睡了。”楚宁也不知道是今儿被赫舍里氏那些说辞刺激了，还是被胤祺这会儿哄孩子一样的口吻刺激了，总是突然就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浑身都激灵起来。
“你说，秦宁那婚事是不是我哥考虑得更周全。我家再是出了我这么个攀上您这凤凰枝的姑奶奶，那家里不还只是员外郎府吗，秦宁嫁出去也只是员外郎府上的庶女。”
“武姨娘和我阿玛挑出来的那些人家，不是哪家侍郎的庶子，就是那些抱着不高不低没个实权爵位的人家，说高不成低不就那都是抬举他们了。”那些人家楚宁一看就知道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其嫁过去营营役役一辈子就为了个虚名，还不如找个踏实上进的，往后过得还舒心些。
“是是是，你说的都在理儿，还有吗？”楚宁活像个气鼓鼓的刺猬，胤祺倒也不怕扎手，起身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然后还敢继续问。
“有，怎么没有。”头一件事若还只是觉着张保和赫舍里氏想得不够周全，那第二件事楚宁就真是想想都来气儿，“我哥还没成亲那会儿就答应我说不纳妾的，如今我哥自己都没说急着要孩子，他们到先急上了，干嘛呀。”
“那你哥急不急的你怎么知道，你问了？”胤祺虚虚的搂着人，手环在她后背轻拍安抚着，“咱府里如今是有孩子你自然不急，翰宁年纪真不小了，岳父岳母他们心里记挂这件事也没错。”
“再说，你额娘今儿叫你回去明显就是让你这个姑奶奶能站在她那头说话，你倒好一来二去的一点面子都没给留，你信不信下回再有这种事儿，你额娘说不定都不跟你说了。”
胤祺这话说出来挺伤人，楚宁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凭什么不跟我说，家里的事不跟我说跟谁说，我难不成不是他塔喇家的女儿了？”自从穿越过来他塔喇家便是楚宁第一个牢牢抓住的根基，这些年过来她早就真把自己活成楚宁了。